這會兒是白天,左右鄰居都看到阿九打開後車廂請顧家新認回來的閨女坐進去,看向蔣秀荷的目光都熱烈了不少。
顧青葳跟着坐進去,卻被盛未夏眼神一攔:“你不是喜歡坐副駕駛嗎?”
都知道喻家老宅位置很遠,這一路跟互相讨厭的人坐一起,真要難受死了。
她是不會讓自己難受的。
“你……”顧青葳隻好咬着牙自己開了前面的車門。
兩人都未發覺,阿九在轉過身的瞬間,沒忍住笑了出來。
錦中市多山,隻有城裡那巴掌大的地方開闊平坦。
八十年代以來從煤礦上掙了錢的人,挖空心思想在城裡安家落戶,唯有喻家老爺子反其道而行之,掙了錢之後第一件事是興修祖宅。
喻家老宅是個三進的傳統院落,經曆過那些年後損得隻剩下殘垣斷壁,老爺子找工匠修複如新之後,在旁邊又蓋了一片樓房,用青磚花牆整個圍了起來。
顧青葳一路又依然費盡心思找話題跟阿九搭話,盛未夏在汽車的行駛雜聲和細碎的話語聲中,又坦然睡了一路。
車終于停在大宅門前的時候,她神清氣爽,而顧青葳面露憔悴。
真的,分開坐太明智了。
盛未夏進到宅子内部,暗贊了一聲漂亮。
老宅有着審美一流的磚雕和木雕,内裡窗門和地面一塵不染,可見内部管理很有規矩。
顧青葳小聲問帶路的阿九:“喻時哥在嗎?”
阿九:“老大不在。”
聞言,顧青葳眼裡的光暗了下來。
沿路遇到兩個打掃的傭人,在看到阿九時都點頭打招呼,但無一不目光守矩,沒有落在她們倆人身上。
三人穿過老宅的側門,進到樓房坐電梯,在三層停下來。
阿九帶兩人走到盡頭停下腳步,推開一扇門,隻見裡面不大,陳設精巧,鋪着厚厚的羊毛地毯,散發着好聞的熏香。
“盛小姐,麻煩您在這兒裡坐一下,我去把書蘭小姐帶過來。”
盛未夏坐在柔軟的絲絨沙發上,看着茶幾上精緻的茶點,終于對喻家的财力有了一絲膚淺的體會。
有錢到這份上,也怪不得适齡女性的爹媽,個個對喻時趨之若鹜了。
顧青葳收回視線,跟上去:“阿九,我能跟過去看看書蘭嗎?”
“抱歉。書蘭小姐還在禁閉期,除了今天可以見盛小姐,其餘人都不能見,所以,稍後要麻煩您離開。”
顧青葳眼睛微瞪:“啊……”
看起來實在楚楚可憐。
“對,您今天見不到書蘭小姐。”說着,阿九按動了牆上的一個按鈕,很快出現一個傭人,按其說的,将顧青葳帶走。
整層樓都鋪着厚絨地毯,聽不見腳步聲往哪裡去。
很快,喻書蘭被人送進來。
幾天不見,喻書蘭圓潤飽滿的臉頰凹了下去,可見喻時口中的禁閉,是真的要脫一層皮。
看見盛未夏,她的眼睛立刻燃起怒火來,可又明顯在忌憚什麼:“你……你!”
頭痛。
這樣的道歉有什麼有意義?喻時讓自己來就是走個過場嗎?
盛未夏的内在并不是十八九歲,愛哭鼻子也好哄的女孩兒。
她意興闌珊地擡手:“麻煩轉告喻時,這個道歉我不接受,也不需要,告辭。”
然後打開門對阿九說,“有勞你送我回去。”
阿九伸手邀請:“盛小姐,我們這邊說話。”
說着,他打開了這間會客室隐形在牆上的門,他低聲說:“老大說,他今後會對書蘭小姐多加管教,道歉務必請您受了,書蘭小姐雖然頑劣,但答應的事一般都說到做到,今後不敢随便找您麻煩。”
阿九說話的時候頭微垂,讓人能想象喻時說這些話時的樣子。
盛未夏聽到“今後不敢”,心裡略動了一下。
能讓這個嚣張跋扈的喻家千金今後離自己遠一點,也算有所收獲,于是她點點頭:“那行。”
從隔間出來後,阿九上前一步對喻書蘭說:“書蘭小姐,老大讓我帶話,您父親好久沒出山了。”
他點到即止,轉身離開。
這句話像有魔力一樣,喻書蘭定了好幾分鐘,然後才咬着唇,就義一般看着盛未夏:“我道歉,不該用烏彪吓唬你,也不該跟别人一起捉弄你。以後不會了!”
盛未夏知道,一向跋扈慣了的人,怎麼可能一下子改?
喻書蘭的服軟,關鍵詞是“父親”,這份道歉也完全是屈從于她兄長的威懾。
但很奇怪的是,此時此刻喻書蘭褪去了嚣張,流露出這個年紀女孩兒的單純,還是讓她心軟了。
——或許是,這種闖了禍有人收拾爛攤子的幸運,她并不曾有吧。
盛未夏點點頭,算是受了這份道歉,然後轉身,手扶着把手推門而出:“以後做事多長點兒心吧。”
“你也敢教訓我……”喻書蘭突然刹住,想起了某張冷淡的臉,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聽着盛未夏推門的聲音,另一側隐形門内的隔間,一道高大的身影站起身,無聲地推開了另一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