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政莞爾:“沒有寡人的貪婪,也就沒有後來的皇帝陛下,不是嗎?”
這段時間,其實秦王做了不少事,見的人、遞出去的消息、說的話等都真假參半,其中有不少是呂不韋手底下的人,也有不少是大秦的臣子,這裡指的是并非呂不韋一派,但也算不得趙政的心腹臣子,他們為大秦做事,也為他們自己做事。
秦王意圖拉攏某些人,一次兩次可以認為是障眼法,可次數多了呢?呂不韋未必會全然信任底下人吧?當疑窦一生,争端也就開始了。
不過在權利的鬥争中,又有什麼是全然值得信任的?
一個念頭在秦王政的心底生成,他不禁問始皇政:“像呂不韋這樣愛惜羽毛的,他要怎樣得位才算正?”
趙政從來都不怕給有能力的臣子權力,而是呂不韋人心不足,做到了相國的位置上,即便秦王年幼未曾親政,可在許多方面都逾矩太多。
且不論呂不韋與母後的舊情,趙政之所以厭惡呂不韋是因為呂不韋如今的位置已經容納不下他的野心了……
也因此,即便他有能力,也做不成管仲。
“若是朕的話。”嬴政沉吟道,“朕就讓秦莊襄王的兩個血脈都死于兄弟阋牆,至少在世人眼中必須如此。
接下來隻能讓才識字的扶蘇繼位。
呂不韋仍是相國輔佐扶蘇,稚子年幼,權力更甚于今日。
呂不韋其實為大秦做了不少事,再假借‘天地異象’一說,利用方士愚昧百姓,借此上位。”
上一世,那塊“始皇帝死而地分”的天石不正是如此?
那謠言甚嚣塵上,弄得人心惶惶。
庶人不通文墨,農耕本就靠天吃飯,一年到頭就祈求個風調雨順,上到國家下到庶人,一年到頭的祭祀不勝其數,可到頭來還不如多興修水利、多制造農具……
多數人害怕未知,他們會信這些,就像他們相信生了病不尋良醫找方士裝神弄鬼一番就能好一樣。
因此,商鞅變法後,将土地分配給給庶人沒錯,那一系列獎勵農耕的制度也沒錯……
錯在哪呢?嬴政想起了羋漓的言語:當土地變成私有,就成了貴族世家的田地。
同樣都廢除了井田制,秦國相較于其餘國家強在哪呢?
因為那一系列獎勵耕戰的制度,激發了庶人的積極性,迫切地想要改變自身的地位從而減緩了土地流到貴族世家手中的速度,但還是改變不了最終的曆史走向……
因為允許土地買賣,庶人拿什麼和那些有權有錢的士族争?
可若土地歸私人所有,那又為何不能買賣?
《孟子》有雲:“民之為道也,有恒産者有恒心。”
可若要實現,何其難也。
嬴政忍不住說了句:“土地就不能允許自由買賣,否則那些大字不識一個連生了病都是去拜神的庶人哪怕沒有被士族威逼利誘,也會被士族哄騙得連給自己下葬的錢都不剩。”
“可當初說好了,土地是他們自己的,那自然買賣自由,若家中出了事一時間急需用錢,你還不讓他們賣嗎?”趙政下意識地接了句話,随即反應過來,擡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皇帝陛下,我們方才是在聊什麼來着?”
嬴政微頓:“呂不韋怎樣得位最正。”
趙政好氣又好笑:“那請問皇帝陛下方才想到哪兒去了?”
嬴政失笑,他也隻是無端聯想下去了而已。
“皇帝陛下,我們眼前的事是親政。”趙政的聲音不疾不徐,帶着些溫柔的意味,他告訴對方,“再然後,你要蕩平四海、要變法、要改革、要統一,寡人都會陪着你。”
上一世的那些政策有些的尚有弊端、有些的太過激進,輕不得重不得,嬴政要考慮的太多,但路總是一步一步慢慢走:“可其實就算讓呂不韋得逞了,芈茵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太後輔政,她不會讓扶蘇成為傀儡的。
當然,我們也不會輸。
華陽夫人請來了,蕲年宮那邊的事宜也基本準備妥當了,王上你呢?”
春生夏長,因為朝臣們的異議,秦王的及冠禮還是往後推延了一段時日,期間還象征性地去到雍宮請了幾次趙太後,隻是趙太後似乎病得更厲害了。
臣子們建議等太後病愈,可秦王請來了華陽夫人,還請來了宗室裡的幾位長者,這時候所有人都意識到秦王“長大”了,而這及冠禮勢在必行。
六月正值大暑(二十四節氣春秋就有了,在秦漢得以确立,現在令我欽佩不已的東西出現的那樣早,不得不感慨古人的智慧),那烈日灼心,不知要見多少血才能真正地坐穩那位置……
趙政答:“既然準備妥當了……”
趙政朝嬴政伸出手:“那便走吧。”
儀仗等在殿外,而他們也該動身前往蕲年宮了。
嬴政微頓,最終還是握住了趙政主動遞過來的那隻手,靈魂的重量很輕,但也同樣很重:“王上不要抱,但是要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