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白的光芒中雜糅青藍色的燭光。
原本閉上雙眼準備陷入沉眠的夏油傑被臉頰上輕柔的觸摸喚醒。
睜開雙眼,眼前不再是使人無盡墜落的隧道,而是濃霧當中的小路。
霧氣柔和了刺目的光芒。腳下是平整的桧木,帶着被常年踩踏、洗刷積累下來的烏沉沉的暗光。
青行燈喚醒主人後,興奮地在霧氣中左突右沖,螢火蟲一樣忽遠忽近。
夏油傑心有所感,将它喚回化成提燈握在手中,順着心意向前邁步。
原本缭繞周身的霧氣像是被截斷的水流,嘩啦啦向兩側散去,又在他經過後合攏。
越往前走霧氣越重,濕氣像是透過衣物滲入皮膚。
漸漸地,有小巧的蝴蝶和魂鳥身披微弱的光芒飛來。細如蚊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道道窄瘦的身影由遠及近,緩緩浮現在夏油傑身邊。或沉穩、或躍動地在他周圍打轉。
衣衫褴褛的女孩身影臉上覆蓋着祭典面具,歡快地從他身邊路過。
白衣绯袴的巫女伴着神樂舞旋轉跳躍。
腰挎長刀的劍士有一頭秀美的長發,快步消失在前方的霧氣中。
還有他不曾見過的,或身着華服留着公主切,或身背藥簍一身短打......
表情或凝重,或歡欣,都是那樣年輕,都是那張他格外熟悉的臉。
無盡年月當中,生命的喧嚷聲聚集在他耳邊,形成的聲浪猶如洪流。夏油傑微微垂下眼睑,那些單薄的身影一一映入眼簾,每一個都那樣鮮活、明亮,僅僅一個擦肩便好像能窺探到她們短暫的一生。
她們毫無留戀地從他身邊走過,在即将被濃霧遮蔽的時候化為點點星芒,照亮小小的一片領域。閃爍的頻率漸漸和青行燈重合。
越來越多的光線突破濃霧的遮掩,腳下平坦的道路開始下傾。某時,夏油傑突兀地挺住腳步,緩緩向前伸出手。
進入這個空間的第一次,有身影順着他的動作從前方迎來,被他緊緊拉住擁進懷中。
熟悉又陌生的呼喚再次傳入耳中,女孩略帶猶豫道:“夏油......前輩?”
“嗯。在呢。”
溫熱的體溫和心跳漸漸清晰,女孩頭頂毛茸茸翹起來的頭發碰到他的臉頰,癢癢的,生動得讓人想落淚。
腳下有瞬間的懸空,咒靈震耳欲聾的咆哮聲擦着耳膜響起,将懷中人震得一抖。
眼前光芒驟暗,明亮的光線化作地獄暗紅的日光。
夏油傑惱怒地擡起頭,隻見猙獰巨大的咒靈抖落身上的泥沙,正以泰山壓頂之勢朝着二人撲下來。
斷裂的時間續起,來不及整理頭腦中的錯亂感,他攔着佑裡的肩膀向後急退。腳下層層顯現的石階險而又險地承接住兩人的重量,将劍山上鋒利的刀刃隔絕在下。
夏油傑熟練地從握住一柄長刀,手腕一挑,刀身變得赤紅,水流卷起旋轉着斬斷迎面襲來的肉肢。
黑腔在他身後豁然張開,同樣巨大的咒靈自其中探出,死死咬住敵人的咽喉。
一道咒炎伴着三味線的铮鳴聲從咒靈空間激射而出,沒入猙獰的咒靈體内。
白虎鋼鞭一樣的長尾卷住相擁的兩人放到背上,幾個彈跳躍出戰圈。
咒靈操術的光芒亮起,巨大的咒靈怒吼着蜷縮成團,被新的主人握在手中,打上層層封印。
***
巨大的震動引來了附近的鬼卒,舉着武器的小鬼們快步沖到刀山之上,沖着突兀出現,浪湧一般散發出惡臭咒力的深坑齊齊驚叫。
一隻小小的身影踩着白虎的膝蓋跳上它的頭頂,被踩的白虎惱怒地咆哮,想要瘋狂甩毛的動作被主人按住後頸的手制住。
夏油傑将還沒太回神的女孩往懷裡攬了攬,看着站在老虎頭頂,擺出一副撲咬姿勢的迷你地獄犬挑挑眉:“幹嘛?”
夜叉一渾身白毛炸起,臉上十字型的疤痕為表情增加了一份猙獰:“小子!你放了什麼出來!”
和那深坑一樣充滿不詳的氣息就在這個人身上!沒有人可以騙過狗鼻子!
它聳了聳鼻子,被那劇烈的惡臭嗆得直打噴嚏。
夏油傑嫌棄地舉起寬大的袖子擋住亂濺的飛沫,借着從後背抱人的姿勢,将團成毛線團的咒靈玉舉到狗子面前:
“你是說這個?已經被我收服了。沒關系的。
話說,地獄中的東西,應該我問你們吧?是不是看守偷懶,沒有及時檢查讓封印松動了?”
久遠的記憶在回歸的一瞬間清晰起來。他悄悄地用兩人寬大的衣袖将佑裡拔出的日輪刀擋住。
沒錯,他已經發現了,那把召喚佑裡的刀,正是上一世上衫佑的佩刀。
匆忙當中一掃而過,眼熟的刀劍還不止這一把。至少他随手抽出的那把,上面就刻着“惡鬼滅殺”。
水流一樣的力量回震,表明這是一把常年施展水之呼吸的日輪刀。正因為水呼地包容性,才能讓他以咒力短暫催動裡面殘留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