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蓋痕迹根本不可能。粗重的呼吸,和青年劇烈的咳血聲随時為身後的追兵指引着方位。
雙方都沒有大聲呼喊。這是一場沉默的獵殺。
總五郎深知,自己卷入了麻煩裡。
他觀察這個年輕人和他的同伴好些天了。
這兩人每天都能自由出入本丸,甚至在大奧中也來去自如。而其他前來祝賀的大人們,從沒有這樣的殊榮。
大嘴巴的守衛們很好套話。
一點“土特産”,作為恭賀将軍的禮品連大奧的門都進不了,但輕易就将兩人“皇室特派”的身份抖了出來。
畢竟天皇向将軍賀喜,派人觀禮,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情。
守衛甚至買一贈一,告訴總五郎——這個年輕人有個深受将軍寵愛,風頭蓋過正室夫人的姐姐。
本就苦于無法面見将軍的總五郎,很難不把主意打到這兩個青年人身上。
至少,這位時田三郎丸【1】看上去一身正氣,經常向平民、小販詢問民生疾苦。總五郎還親眼見過他給城外生病的孤兒買藥。
【是個心存善念的人吧?】
總五郎下了這樣的結論,便開始小心接觸。
沒想到,今天剛剛取得對方信任,村中的困境剛開個頭,便遇上了追殺。
剛被襲擊時,總五郎以為來人是産屋敷家的殺手。畢竟那位年輕的城主行事一向癫狂。但很快,對方死死咬住時田兩人的行為告訴他,他想錯了。
殺手有意逐個擊破。時田三郎丸護着總五郎,同行的佐賀【2】很快被攻擊沖散,生死不明。
穿過數條街巷,身後的追殺絲毫未停。看來對方有着必殺的決心。
時田眼前發黑,失血過多讓他的思維逐漸遲緩。
【是哪方的人?大友?】
年近七十的大友老中手裡,握着銅鐵經營。
他曆經三朝,為人固執。前任将軍都不願對上他的臭脾氣。又愛以長輩身份訓斥現任将軍,以“将軍尚且年幼”為由阻止後者詢問政務,深為其所不喜。
甚至大友家在大奧中做禦中臈的女兒,大友牡丹,頻頻傳出被将軍厭棄的流言。
成婚,誕下子嗣,成為父親的将軍必然不能再被視為少年人。
大友一系的氣焰,因正室夫人首次有孕而被壓制。
前朝大友老中多次舉薦“名士”。自稱老病,表面顯示馴服退縮,實際是想将權勢下放給親信暫避鋒芒。
大奧中牡丹禦中臈向宇歌山伸出橄榄枝,小動作頻頻。
将軍在田沼的建議下,拒絕了大友推薦的人,向皇室借調時田三郎丸熟悉銅鐵事務。這也是此次後者被派來道賀的原因之一——祭典過後,他便要接受新的任命。
正室夫人生産,局勢爆發性反彈。
大友與将軍間圖窮匕見。
時田家既有接手銅鐵事宜的迹象;又有一位受将軍寵愛的女兒,可能成為下任将軍母族,瞬間便登上風口浪尖。
短短幾日,雙方于朝堂上沖突不斷。
【用我的死,來延緩交接時間嗎?】
奔逃中,時田三郎丸總覺得哪裡不對。
哪怕他因家族和姐姐被将軍重視,但他還太年輕。大友手中的東西交過來,也必不會是他領頭處理。最多領個副職罷了。
何況,這樣激烈的手段,過于不計後果。
注意力越來越渙散,時田三郎丸察覺到撐着自己的男人呼吸越來越粗重。
【啊,要死了嗎?真抱歉啊平基,可能連累你了。】
總五郎腳下一個踉跄,帶着身上的人急急躲進兩座房屋的縫隙裡。
連續的奔逃讓他們來到了類似貧民窟的地方。修建随意的房屋,泥土混合幹草建造的圍牆極易變形垮塌,導緻各種犄角旮旯很多。
總五郎将人用力往下按,再把自己土黃色的粗布衫脫下來蓋到對方頭上。
牆上的灰土蹭髒了時田淺色的外衣,加上一番修飾,總算不那麼紮眼了。
可總五郎自己沒了遮擋,隻能用最後一點時間,躲到另一條死胡同中的陰影裡去。
他用全力壓抑住自己的呼吸,雙手抱膝将自己團到最小。
這點努力隻能說聊勝于無。
男人心髒快要跳出胸膛,橫貫整個背部的刀傷因蜷曲的姿勢崩裂開來,血流不止。他不怕死,但他還什麼都沒做!
【森殿大人,請保佑我吧!至少讓時田家的少爺活下去。
希望他能看在我為救他而死的份上,查一查村子的境遇......】
他心中無望地禱告,腰間的護身符付出微弱的綠光。瀕臨死境的強烈願望透過護身符,直達神明耳邊。
正因找不到總五郎方位而無法行動的夏油傑,踏着低矮的房檐上躍起,眨眼間來到破敗的小巷。
追蹤而至的殺手“嘭嘭嘭”撞到無形的牆上,暈頭轉向。
無人聽到的冷笑聲響起。
“啧,還是熟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