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熱茶壺抱在懷裡,有些郁悶:
“是最近這幾天嗎?那休息兩天再趕路吧。”
女孩閉上眼睛抵擋不适。淅淅瀝瀝的雨天噪音,催眠一樣緩緩拉着她的意識下墜。
“哒......哒......”
悶悶的踏地聲遠遠傳來。好似有人裹着厚厚的襪子,在緩緩走近。
一隻桂圓大小的手掌按在女孩腰側,引得她驚悸顫抖。
“媽......媽......”
不成調的嘶啞童音響起,女孩在睡夢中不安地皺緊了眉頭。
手掌消失。
幾個呼吸後,數個相似的童音喊着号子重新出現在房間中。
被緊緊抱住的茶壺忽然飄起來落到一旁。
随着一陣“骨碌碌”的輕響,幾個周身裹滿符紙的瓷瓶滾進女孩的懷裡。
冰涼的瓶身好似加重了她的不适。
眼見女孩睫毛顫動,似乎要醒過來,一匹暗紅色的綢緞憑空出現,罩住了女孩周身。
虛假的安心感迷惑住了她的神志,小佑再次陷入了昏睡。
暗啞的和聲唱起童謠:
“睡吧,睡吧。
媽媽的懷抱,是最安全的地方。
睡吧,睡吧。
在媽媽的懷抱裡安睡,醒來長成健壯的孩子......”
被紅綢蓋住的瓷瓶們随着歌聲微微晃動,好似在應和,又好似在掙紮。
夜色中,一高一矮兩個身着白衣的陰陽師敲響了旅店的大門。
高個的男子高傲地用鼻孔對着前來開門的黑皮男人:“給我們最好的房間。”
膚色暗沉的侍者睡眼惺忪,眼前一片模糊:“啊?我們不收小女孩了,這孩子不能用來抵房費......”
正嘟囔着,他胸口一痛向後倒去。
高個陰陽師惱怒地将他推到在地,大踏步走進店裡:
“喂!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這位是加茂家的大人。
年少成名的天才陰陽師,加茂梅!”
被誤認成小女孩的人留着整齊的妹妹頭。
他繞開争執的二人踏上樓梯:
“好了,鳴。”
他右手扶在描繪着華麗圖案的牆壁上,似是在欣賞壁畫。寬大的袖口中,一串串符咒悄悄落下,靈活地鑽進牆縫裡。
加茂梅回頭,厚重的劉海下是略帶厭煩的雙眼:“我們需要樓上的房間。帶路。”
連綿的雨水從夜間下到清晨,又從清晨落到黃昏。願意冒雨出行的人極少,哪怕老闆娘調高了過夜的費用,旅店依舊客滿。
日落時分,身背箱箧的藍衣男子前來投宿。
他跟在侍者身後,目光在樓内遊蕩。每每走過一段距離,便揮手在角落裡留下一張有生命般的符紙。
路過拐角時,他不經意地一頓,随手撫摸花瓶中的孔雀翎,順勢将一片黑色的羽毛拈在手中,藏進袖子裡。
侍者将他引到朱紅色的障子門前,殷勤道:“這位客人,您真是運氣好。對面的房間是兩位加茂家的陰陽師大人呢。”
男人聞言微微側頭,從門縫中撇到一模白色的身影:“是嗎?可惜在下不過是個賣藥的而已。又怎好腆顔上門拜訪。”
兩人的音量不低。那扇未合攏的門碰在一起,發出一聲拒絕的輕響。
侍者尴尬地對着賣藥郎笑了笑。轉身下樓時不屑地撇了撇嘴,小聲嘟囔:
“裝神弄鬼。行腳僧,陰陽師,賣藥郎,有什麼區别了?都是坑蒙拐騙的騙子。”
隻是他看不見,自己走過的地方,有朱砂繪制的眼睛在不停眨動。
房間内,賣藥郎掏出精緻的天平放在桌上,看着它平靜地躺在那裡,不由皺起了眉。
“被什麼壓制了嗎?”
他起身,以一種非人的靈巧踩在牆壁上,幾步攀上屋頂的橫梁,随即放開雙手,頭上腳下地“蹲在”了天花闆上。
口中默默誦念,利爪般的手指之間蘸着朱砂,輕而易舉插入堅實的建築中。
他用手指在木梁中來回摸索,突然勾住什麼向外一扯,一道閃着紅光的符鍊被他牽起一角。
嘶啞的童音随着他的動作充斥房間。嶄新的符紙猶如活物般蠕動着,正在慢慢吞噬薄脆發黃的舊符。
一點幹澀的舔舐感卷上沾着朱砂的指尖,濃豔的紅色被符紙吸走,整條符鍊再度隐沒。
紅光消失的瞬間,四周金光乍起!
渾厚的鐘鳴聲嗡然作響。
賣藥郎似突然失去力氣,直直從天花闆掉下,倒地不起。
光潔漆黑的淺杳【1】踩在賣藥郎的藍色衣衫上,驕矜冷漠的嘲諷聲響起:
“呵,稀奇,世間竟然還有這種妖物。真是......”
話音未落,來人猛然被捉住腳腕掀飛出去。
金鞘嵌寶的短劍重重擊在他的喉口,瞬間将喉結擊碎!
鮮血湧入氣管,妹妹頭的少年發出痛苦的喘息聲。
對面那雙緊盯他的淺藍雙瞳中滿是殺意:
“妖物?可是在稱呼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