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泷穿着簡約的藏藍色薄款毛衣,黑色長褲,腦袋上頂着條白色毛巾,黑發還未吹幹,剛洗完澡身上帶着淡淡的檸檬香。
邵蔻站在門外。
他扶着門框,拉開了些,屋内的白燈光随之傾瀉流出,與空寂幽深的長廊形成強烈的明暗對比。
她拿出那枚鑰匙,硬硬的一片被她暖的很熱:“我看衛生間的燈不亮了,這間沒人住,要是有什麼問題,你可以搬過去。”
他拿過那枚鑰匙,她的手很小,外面跑了一趟,碰起來很涼。
“辛苦了讓你又跑一趟。”他看到她凍紅的手指,讓她等一等,“剛才你走太快,叫不住你。”
梁泷拿毛巾擦了擦發頂,動作粗魯,甩了下已經幹了的額發,趿拉着拖鞋進屋。
邵蔻的視線跟着走進屋裡,他蹲在攤開的行李箱邊,翻找着什麼,後背寬厚,腳部足弓的線條繃起,弧形動感漂亮。
梁泷翻出件夏裝,過于單薄,沒什麼禦寒的作用,被他丢到一邊,換了件深色的外套,走過來,稍擡下巴,看着她身上那件:“穿着吧,你穿太少了。”
他的外套皮質硬硬的,寬大,重量壓着肩膀。
她纖細的手臂裹在空蕩蕩的袖管裡,衣擺遮住腿窩,立起的領子遮住半邊臉,呼吸間都是他的味道,潮濕雨夜混進清香的檸檬味。
雨停了,黯淡的天乍破出皎皎月輝。
梁泷拉窗簾時看到外面,天空不晴朗,基地的路又空又遠,渺無人影,路燈投下光拉長,邵蔻獨自走着,走過第三棵毛楊樹,放慢腳步,掏出手機好像在拍地上的影子。
梁泷不知其因,拉過窗簾,沒再看。
邵蔻在路燈下拍了張自己的影子,這天是二月二。很重要的一天,她又遇見了他。
晚上起了狂風,像鞭子抽在身上,柳條狂魔亂舞。
這樣的天氣好似高二的盛夏,她在一場雨裡等來梁泷,可少年隻是經過。
回憶倒帶,停在滿是遺憾的一刻。
清晨,天邊乳白清透,樹木綠草都在風裡站裡一夜,這會看着缭亂猙獰,但被雨水洗刷後,常青樹的葉子綠油油。
邵蔻刷牙的時候喜歡看窗外新長的小苗,規劃哪裡土層待修複,哪裡未做污染評估。
她吐掉口中的牙膏沫,洗完臉在窗台邊拍水乳,換上工裝開門下樓,早晨的風凜冽,凍的人牙齒直打顫。
基地綠樹茂盛,樓區林立,後面有塊廢棄的場地。
火紅的旭日升起,天際線下有一抹人影,梁泷穿着輕便的運動衣在晨跑。
邵蔻從蔭蔽小路經過,對面宿舍樓有幾間卧室拉開窗簾,陽台上挂着深藍色或是黑色的工服,食堂卷簾門徹底升上去,大廳亮起明燈。
樓宇間栽種的大樹參天,葉子蕭蕭。
邵蔻在不遠處看梁泷跑步,十幾分鐘過去,終是抵不住冷風,推開門進了工作樓。
她備好資料,PPT,打開投影儀,插上U盤。去接了杯熱水泡咖啡,捂着冰涼的雙手。
那道自動感應門開了一下,一群年輕人挂着工牌進來,數雙鞋子跨過,感應門閉合,室内擠滿人聲笑語。
各自問候早安,“邵學姐,早啊。”
邵蔻微笑回應:“早,惜文。”
喬青端着咖啡杯進來,眼皮一耷,這是他最常見的狀态,哪怕是在做缜密細緻的實驗,他也是一臉困倦,像很缺覺,又酷又喪。
蘇惜文直接把他當吉祥物,“嗚呼!”她摁着他肩膀蹦起來,落地後再狂揉一記他頭發,“早哦,額滴青~”
她怪裡怪氣地學外地的方言,額滴額滴的講話。
喬青木着臉,看着蘇惜文順手端走他的咖啡,他無動于衷,回到位置上。
八點四十五。
他們帶着實驗數據和領導層下發的污染修複文件,來到會議室。
八點五十。
感應門響了一下,接踵而至的是男人們的腳步聲。
沉默肅靜,一下又一下的步音在回蕩,連帶敲響邵蔻心裡的鼓。
“來咯。”
蘇惜文東張西望,扒開百葉簾,看向外面。
同事們拉開椅子坐下來,長而空的會議桌不一會就放滿白花花的A4紙,齊全到形成一個資料庫。
聲漸強,腳步拉近。
邵蔻從文件裡擡起頭,放下手裡的簽字筆,靜候誰的道來。
會議室的門開了,四個男人身姿俊挺,長腿高個,站進來後空間都顯擁擠。
梁泷看到邵蔻,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介紹說:“邵蔻,這次的工程師。”
兩邊同事自我介紹,有生物學家、地質學家和技術工。新來的研究員負責植物揮發、固定和提取,同屬修複工程部。
梁泷側過身,目光劃過一個又一個人,和她再沒有交集。
蘇惜文來倒茶水,“綠茶可以嗎?這裡隻有這個。”
“可以。”
滾燙的開水倒入杯裡,茶葉舒卷,綠色茶底,杯口氤氲霧氣,同事湊近聞了聞,豎起拇指:“香。”
邵蔻拉開椅子坐下,想喝咖啡提神,身邊一個人蓦地伸手,從外套内層裡掏出盒巧克力牛奶,放在她手邊,又從另一個口袋夾層掏出袋芝士三明治。
梁泷低着眼在看下發的文件,啟唇:“你的早餐,昨晚麻煩你了。”
她指尖碰到奶盒,溫熱的。
他的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