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燈光漸漸暗下,然而已經沒有人關注先前的紛争了。
孟錦竹不可置信地看向幕台,同樣面露匪夷的還有剛才對種植者成員痛下殺手的唐瑜妡。
“言教授……”
心緒激蕩之下,唐瑜妡顧不得操控無面人,望着幕台喃喃出聲,“她說的是真的,言教授還活着……”
或許林嶼這樣的新玩家不清楚,但白□□毀事件卻是每一個老玩家心中的噩夢,一直以來的安全幻想被無情打破,衆多玩家因此痛失親友。那時所有在小黑屋裡的玩家都沒有再出現過,所有人都默認他們已經死了,可現在,一個活生生的面孔就這樣大張旗鼓出現在眼前。
他現在是什麼狀态?真的如林嶼所說,已經成為NPC了嗎?
他是如何逃出來的,是否了解白塔的秘密,又對整個世界的運行機制了解多少呢?
言教授在人群無言的注目中颔首示意,沉穩的聲音回響在大廳上下,他沒有過多鋪墊,直入主題的内容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
“你們都是使用過藥劑的人,想必已經回想起了作為人類的一生,你們曾經活過,卻全部有着死亡的記憶,有的人因為車禍橫死,有的慘遭殺害,有的罹患絕症,年紀輕輕就不得不與世長辭,還有的是到了這個遊戲中,因為種種意外帶着不甘與痛苦死去。在注射藥劑回憶起一切之後,你們都滿懷痛苦與不甘。
為什麼會忘記?又為什麼被困在這裡,忘記前塵往事、親朋愛人、喜悅仇恨。為什麼被當做工具利用、消磨了這麼久?是誰給你們灌輸僵硬的規則,讓你們像可笑的機器一樣在副本裡迎來送往?
今天,我要讓你們得到自由,我也會告訴你們一切的真相。”
方才尖叫的、找人的、指認的、要抓人的和要往邊上躲的NPC全部安安靜靜,凝神聽講,在這短暫的間隙,場内落針可聞。
今天她就要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了嗎?就要知道過去幾十年的記憶究竟是不是一場虛妄,而這幾年困縛白城的絕境是不是還有打破的希望了嗎?
唐瑜妡手指發抖,她看了看兩個滿面怔愣的部下和遠處凝神聽講的對手,閉了閉眼,三個鬥篷人無聲消散,她沒有趁此時動手的心思。
莊建虛握着手-槍,被所有人臉上的渴望震懾,即使勝利近在咫尺,他也不敢輕舉妄動,打破這樣近乎肅穆的場面。
“關于這個世界,關于你們的現在與未來——”言教授雙臂向上揚起,所有人跟着不自覺擡頭,就在此時,頭頂漂浮的探照燈悄然變化,露出内部搭載的噴頭。
點點涼意潑撒在臉頰的皮膚上,随着一呼一吸進入人體,林嶼沒有像NPC那樣毫無防備,她反應極快地捂住口鼻,就看見NPC像是失神了一樣,開始模糊不清的呢喃。
這水霧有問題!
林嶼驟然看向幕台,心中驚疑不定,而他像是早有預料一般,視線落在此處,似乎在為她解釋。
“不要抗拒這些藥霧,裡面有我的記憶和推理,全部關于方才問題的解答。我不能占用太多的時間,也不能動員更多的靈魂,否則會被幕後者阻止。我盡力而為,替你們打開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出口。”
指縫已經阻擋不住藥霧的滲透,林嶼屏息到了極限,驟然深呼吸了幾口,霎時天旋地轉,跌落進一片漆黑的漩渦。
“把明天要學的語文課文背下來,英語單詞表背到第39頁,睡覺前拿給我檢查。我新買了一套數學練習冊,三天之内把學過的題都做完。”
“可是老師沒有說要背這篇,這是現代文,一般不用背,英語課文我好多單詞都還不懂,這個練習冊好厚……”
男人眉頭一皺,“那你就等着期末考差吧,背不完今天不準睡覺!過來,我看着你背!”
林嶼抱着書和練習冊,被父親匆匆忙忙趕進書房,然後他重重地關上門,像是在表達對她不思進取的不滿,随後在旁邊坐下,在電腦上看論文。
她剛剛小學一年級,三科的作業還不算多,但是每天回家之後卻沒什麼看視頻玩遊戲的時間,完成了父親額外的任務之後基本上就到了睡覺時間,甚至有時候還會熬一點夜。不過她這個年紀精力足,熬夜了第二天依然活蹦亂跳。
雖然今天是周日,而昨天一天都在被父親抽查之前做的試卷,想要放松玩樂的心前所未有地強烈,但林嶼不敢反駁,戰戰兢兢地翻開書開始背課文。
在父親身邊,她總會有種很有壓力的感覺,她背了一會兒,窗外的陽光暗下去,獨自也開始咕咕地叫,她也開始心不在焉起來。
“啪。”
清脆的皮肉擊打聲,林嶼沁出眼淚,捂住發紅的手臂,端端正正地坐好繼續背誦。另一邊,父親收回手掌,接了一個電話。
“入學的心理測驗發給我了?我看看……你說近些年那些抑郁的有各種各樣問題的人怎麼越來越多,知道自己有病還來上學,到時候一有壓力就跳樓,弄得雞飛狗跳的,麻煩得很……”
“我肯定不招這種人,誰招研究生是白養着人的?不能一天十六個小時在實驗室能做出什麼成果?上周一晚上我十一點出辦公室,竟然有三個學生不在工位,他們以為這是哪,養老院嗎?”
“嗯,辛苦你了,我知道不合規,測驗是為了更好地輔導新生,我都知道的,不會外傳這些的,你放心……我隻是篩選一些抗壓強的。”
“不能放在明面上說?我當然知道,隻有心理脆弱的才會抑郁焦慮,但是不能區别對待,就像明面上不能歧視那些有傳染病的一樣,不過我們實驗室三年都沒招任何一個有問題的,主要是你的功勞……”
“對了,心理測驗的題發我一份,我要打印出來給那幾個研究生做,如果有問題會考慮勸退……”
林嶼聽着聽着眼睛漸漸亮起來,“有病”就可以不用上學?也就是說,她可以不用天天背那些不感興趣的東西,不用每天學習到十二點才能睡覺,甚至可能有時間出去玩?
叮!她心裡有一個大膽的計劃!
林嶼看着六歲的自己一臉興奮,擡手深深地捂住了臉。
這段記憶……這段記憶是如此久遠,如此清晰,在每一個奔逃的夢境中展露黑白線條,張開捕獵的四肢,然後戛然而止。
她知道之後的發展,知道她會面臨一次生死危機,卻如何也想不起來是怎樣度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