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潮濕的冬夜裡,思緒被拉回到七年前的夏日。
那年周蕙和許凡父親破裂多年的感情,終于迎來了離婚作為收尾。
許凡的父親小三養在外頭多年,撕破臉後衆人才發現小三的兒子都已經快上小學了,當時給周蕙和許凡都惡心得不行。
一朝離婚,許凡還沒等從終于擺脫低氣壓的家庭環境裡感到高興,就得知了自己要轉學回到母親老家的消息。
周蕙父母早亡,在外打拼多年,也可謂是事業有成。
但再有成一時間也解決不了許凡的戶籍問題,本來努努力攢夠積分,還有希望讓許凡留在那邊高考,怎料最後還是沒能堅持到那一天。
跟着母親轉回原籍的許凡隻能被迫離開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跟着周蕙搬去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度過自己關鍵的高三生涯。
“你爹可太缺德了”
聽完許凡碎碎念全程的阿粥如是評價道,兩人正坐在快餐店裡,許凡沒動薯條漢堡,隻不時嘬兩口可樂。
阿粥正吃着薯條,盯着許凡已然麻木的臉,蓦然反應過來,一拍桌子
“所以你這就要走了?!什麼時候走?”
許凡神色怏怏,不知道是不是被高溫曬蔫了,道
“後天,八月就開學了,到那邊要适應環境,還要找家教,你說得對,許志遠真是缺大德了”
阿粥剛才純粹是被激的,現在倒不好跟着許凡一起罵她爹了。
其實許凡對父母離婚這件事是舉雙手贊成,她和父親本就感情不深,再加上小三的事兒,可福禍相依,離婚雖好,轉學可不好哇。
阿粥推推許凡的手,故作輕松地笑笑
“走的時候我去送你,反正一年也就回來了,過年的時候我還能去找你玩,那邊的雪肯定很漂亮”
許凡也勾勾唇角,阿粥說得對,最多一年也就回來了。
而且現在也實在沒别的辦法,硬着頭皮也得去。
“送就算了,等你過年的時候去玩吧,反正高考完,我們倆還得往南走”
阿粥和許凡相視一笑,狹小的桌面上沒剩什麼食物,兩人推門離開空調房,走進四十度的熱風裡。
兩人從幼兒園就在同一所學校,是實打實的發小。
上了高中對未來有了些不甚清晰的規劃以後,兩人便約好要考更南方的大學,離家遠行,然後過上幸福的獨立女性美好生活。
這計劃雖然略有波折,但總算沒有完全夭折。
兩天後,許凡不情不願但又無可奈何地跟着周蕙踏上了北上之旅。
兩個多小時的飛機,連一部長電影都看不完,許凡的世界卻已經天旋地轉。
思及此處,許凡摸出手機沉吟片刻,還是點開了購票軟件。
又問林意日子定在哪天,林意說鄭然和其他人還在路上,江父把日子定在三天後,并寬慰許凡,實在趕不及也不用來回折騰。
許凡胡亂保證道自己一定到場,最近的一班飛機是明天上午,早到兩天倒是有林意作伴,但她并不趕時間。
高考結束後許凡就再也沒有踏足過母親的家鄉,唯一一次的來回都是乘飛機,起落時看得見下方零星的城鎮和原野。
時間就好像被偷走一般,宛如旅程并不存在,她不過是一瞬間就從一個地方到了另一個地方。
許凡甚至不知道這中間究竟隔了多遠的距離,而這段距離中又蘊含着多少她未曾見過的風景與離合悲歡。
于是她轉而打開了另外一個軟件,兩地相隔三千多公裡,高鐵沒有直達,換乘兩段時長也要二十多個小時,剛好後天下午能到。
許凡買下高鐵票,推門準備去和周蕙講一聲,沒成想周蕙還在客廳裡,見許凡推門馬上起身說
“凡凡”
許凡走過來在沙發上坐下,輕聲說
“我得回去一趟”
周蕙愣了下,一是沒想到女兒反應會如此劇烈,二是沒料到女兒的用詞是如此笃定,半晌才點點頭,問道
“是……你高三時給你送圍巾的小夥子嗎?”
圍巾?
許凡順着母親的話展開回憶,看向客廳左邊角落裡的橡皮樹。
遠程控制灌溉下,倒是還活得不錯,綠油油的墨綠色葉片正支向天空。
窗外已經完全陷入夜色籠罩,對面樓幾乎挨家挨戶地亮着燈,将月色拒之窗外。
許凡看着半滿的月亮眨眨眼,想起來了
“不是”
周蕙起身幫許凡收拾行李,正好她的箱子還擺在門口,問
“什麼時候走?你有沒有什麼厚衣服?不行現在出去買兩套,那邊現在零下二三十度,就這麼回去手要被凍掉的”
許凡:“明早九點,沒有……有?”
說完起身去衣櫃裡翻找,找了半天,每一件都被周蕙無情否決。
許凡最後無奈地提議到了換乘的城市再去買。
周蕙歎了口氣,見女兒這一趟旅程是必走無疑,隻得拉着許凡趕在商場關門下班前趕到,強行在一衆春秋款裡買了些勉強禦寒的冬裝。
晚上回去後許凡沉默着打點好要帶的衣物和用品,把手機充上電,和周蕙互道晚安後就進了房間。
周蕙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到底是什麼也沒說。
她的婚姻并不幸福,所以女兒這麼多年未談戀愛,周蕙也并不着急。
直到現在才蓦然發覺,許凡的獨身,也許并非因為碰不上合适的,恰恰是因為,已經碰上了。
許凡這一晚睡得不好,回憶與夢境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幻想世界。
如夜色籠罩東半球一般将許凡固定在其中,導緻她幾乎是全憑本能渾渾噩噩地上了車在窗邊落座。
直到列車發動,才恍然想起自己是要去往何方,江言的臉也不可避免地浮現在許凡腦海。
初見時的清晨旋轉放大綻放成了一個萬花筒,許凡早飯隻吃了兩口,眼下頭暈目眩地合上眼。
窗外上午的陽光透過車窗打在許凡右肩,和煦的冬日暖陽也變得炙熱。
那是七年前的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