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蘇瑜禮。”禮樂官斜瞥了一眼,對這位新來的禦音使,似乎并不怎麼期待。
蘇閱接過自己的令牌,從今天開始,他就是教樂司的第九位禦音使。
除了重要的典禮,他隻需要在平時抽空過來,遇到有問題的學子,為他們解惑即可。
算是個比較臃腫的機構,一般世家子弟為謀閑職,來這裡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昨夜他原以為沒什麼希望了,但蘇硯最終改了口,隻意味深長地留了一句,不要後悔。
到達以後,他才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裡的人對他的眼神,并不是全然善意的。甚至能在獨自一人行走時,感受到從暗處投來的視線,帶着陰暗的惡意。
回過頭尋找時,又一無所獲。
他有一個單獨的學室,可以用來彈奏古琴,和學子交談。
聽說蘇瑜禮是陛下親封的禦音使,一上午有不少的學子過來請教。
也有想來看笑話的,瞧瞧是不是個有名無實的庸才。
蘇閱也不會生氣,隻是稍有苦惱地笑着搖搖頭,很有耐心地回答刁鑽的問題。到最後挑事兒的學子心服口服,陸陸續續地離開。
他口幹舌燥,接過了一杯學子遞過來的茶水。
在湊近嘴唇的那一刻,蘇閱的拇指一疼,茶盞哐當一聲摔在地上,在木地闆上滾了一圈。
茶水潑了一地,與木闆接觸以後,透出難聞的黑色水漬飛速結塊。
蘇閱的右手麻了一片,看到地上的茶水,立刻擡頭尋找為他遞茶的學子。
對方在人群的掩藏下,露出半張側臉,和兇狠的眼睛,快速消失在門口。
學子們在一開始的呆滞下,驚慌地尖叫起來。
“來人!來人!快來人!”
“怎會有刺客,怎麼辦我的手好像被那茶水濺到了,我會不會死啊……”
蘇閱撕開被潑到的衣服,把古琴蓋起來,留下一句:“去請司長大人和醫官。”
随即推開幾個學子,大步沖過去,衣角在門口閃過,轉眼間不見了身影。
教樂司分為宮商角徵羽五大教習宮,蘇閱追出去的時候,對方已經不見了身影,隻有通往羽宮的路邊那叢花束還在亂顫。
他順着痕迹一路走到完全陌生的地方,腳邊突然多出一道黑影。
“公子,人已經跑遠了。”俞塗落在他身後,語氣平淡道。
蘇閱知道俞塗一直在附近,疑惑道:“你既見到了人,為何不追。”
“家主大人隻讓我保護你,沒有讓我追刺客。”
蘇閱被哽住了,剛張了張嘴,俞塗耳朵一動,消失在原地。
一大波人吵吵嚷嚷地走過來,為首的人在看到蘇閱時,指着他大喝一聲。
“司長大人議事重地!何人擅闖!押起來!”
蘇閱正要辯駁,但看清他們的眼神,退後一步,沒有反抗。
教樂司的公公一左一右繞至他身後,制住他的兩隻手,将他壓在了一個白衣中年人前面。
蘇閱看了白衣男人的長相,又低下了頭。
這個人他并不陌生,曾經他的名号還被京城廣為人知的時候,便有這麼一群在太陽的耀目下,不被人記住星光的藝者。
尤其是蘇閱的年紀,他還年幼時便顯露出罕見的天賦,壓住了一些難以出頭的人。
但唯獨在演奏這件事情上,蘇閱不會故作謙讓,即便有人暗中來甯文侯府打點,他也不會同意。這位白衣宋司長,便是曾經一位。
宋司長正在抄譜,看見蘇閱并不驚訝,越過他問後面的人群:“這是怎麼了。”
“司長大人,此人擅闖議事重地,不知是何居心。”
宋司長清了清嗓子:“你是何人。”
“他是新來的禦音使,上任第一日便犯此大錯,其心可疑。”
蘇閱不悅道:“今日有刺客在茶水中下毒,我追其蹤迹而去,還叫人來請司長大人,滿堂皆是人證。”
宋司長否認道:“并未有人前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蘇閱閉口不言。這裡是一張穿不透的網,沒有人是會聽道理的,要尋道理,須走出網外,讓外面的人聽到。
衆人七嘴八舌要給他定罪,宋司長擺了擺手。
“念你初犯,本司長便不追究了。”他做出一副寬宏大量的樣子。
“不過……大殿下的立儲儀式在即,儀分十二道,奏曲三日,本司長便命你編出十二道譜子。”
此話一出,連其他人都安靜下來,一時間鴉雀無聲。
蘇閱不出聲,但眼神死死地盯着他,一向溫和的公子被他逼出了幾分戾氣,看得他寒毛直立。
“行了,帶下去吧。”
蘇閱掙脫左右桎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頭頂的瓦片晃動了一下,俞塗盤腿坐下,掏出自己的随身小冊子,用隻有自己看得懂的崎岖字體寫寫畫畫。
蘇閱在徵宮轉了一圈,望着來來回回的學子和宮人,仔細辨認每一個人的臉。方才他遣去禀報司長的學子,那張臉他還記得。
教樂司很大,但徵羽兩宮相近,剛才殿内的多是技藝不精前來請教的學子,大約在最末位兩宮。
他的記憶不錯,即便是匆匆一瞥,也能保證找到此人。約小半個時辰後,他眼睛一亮,繞過镂空的白牆,往羽宮那邊靠近。
那位學子和另外兩個人走在一起,手指還在虛空中點着,好像在回憶指法。
蘇閱快追上他們的時候,這幾個人交談着走進了小道。
沒等他追上前,蘇閱便聽到其中一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