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懿已經睡了兩節課,當她從桌子上爬起來時,就趕上了一出大戲。
她習慣性的拽好口罩,把臉擋好,一副無精打采地樣子,就懶懶的支着下巴,便豎起耳朵聽了聽——
是班花被出了名的小混混堵在角落裡表白。
班級裡還有不嫌事大的同學在起哄,她皺了皺眉,剛睡醒的腦子,被吵的有點煩。
而這個年紀的孩子,即便是再膽大妄為,也總會帶着許多青春年少的羞澀。
男生也被喊的有些不好意思,終于忍不住地說了句髒話,就非常直男地問:“那你願不願意呀?”
班花怯生生地答:“我要好好學習。”
“艹!”男生又低聲的罵了句,“跟老子處個對象,就耽誤你學習了?”
“怎麼就不耽誤呢?”
班花的底氣足了些,看着他,“你上次那個女朋友,成績本來是全市前十的,可後來呢?”
後來,大家都知道,已經十的n次方開外了,這事兒都驚動了家長。
男生:“……”
可聽到這個答案的雲懿,便不經意地彎起了眼角,睡意消散。
她又側着頭,向着窗外看了一眼,就心情大好地笑了笑之後,整個人也都陽光明媚了,亦如這大好的天氣一樣,睡夢中所有不好的情景,都被這晃眼的太陽,照的全都消散了。
她又輕輕地拽好口罩,深呼一口氣,便開始利落的裝起書本,拿起書包就準備往外跑。
她的同桌還在看熱鬧,忽而一愣地問:“幹嘛去?”
“逃課。”
雲懿的聲音清清靈靈的,不嬌氣,特别好聽。
她說的非常自然,也沒有一點兒做了壞事的心虛,聲音裡都帶着那股子的理應如此,還一副我根本就不怕誰知道的架勢。
樂陵從熱鬧中又愣了一會兒,徹底緩過神來,看向了教室外——
我!們!班!的!“乖·乖·女”“年·級·第·一”她!要!逃!課!
特大的“八卦!”特大的“新聞!”前所未見!聞所未聞!
可當樂陵的腦子轉過彎來後,雲懿都已經下樓了。
她走到班級門口時,還擡頭看了一眼“初三一班”那個門牌,又揚起嘴角,笑的就越來越開心了。
什麼重生不重生的,一點兒都不重要。
這個不真實的突變,她接受良好,不是特别的激動,也不是特别的心慌。
從小養成的性格告訴她,沉着冷靜的從腦子裡先過一遍,在這之前發生過什麼事情,要比什麼都重要。
所以,當她睜開眼睛的那一刻,看到這個曾經的教室,和聽到那些熟悉的聲音時,她的腦子裡面,直接就篩選出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這個時候,我哥還沒死,他還活着。
記憶裡,雲裡為了談合作,去參加一個特别危險的項目,是蹦極。
而這個合作一旦談成,雲裡就會得到一大筆的投資。
為了養自己,她的哥哥,什麼危險的事情都敢做。
他們兄妹的生活,和别人的生活也不一樣。
在雲裡十歲她六歲的時候,父母就死了。
那一年,父母作為志願者,去了一個特别偏遠的山村支教,可山路又窄,就在一段轉彎處,出了交通事故,兩車相撞,墜崖了。
車上一共有三十六人,死了三十五人。
因此,她是被一個年僅十歲的哥哥養大的。
從她很小的時候,雲裡就知道怎麼賺錢來養她,但是賺的不多,也很辛苦,直到她高一的暑假,雲裡非常開心地跟她講:“雲懿,哥要談個項目,如果成功,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了。”
而她自來懂事,懂事到雲裡無論去做什麼,都不會太過的擔心她。
從小,她就會藏好自己的棱角,做一個非常聽話的妹妹。
雲裡不讓她摘下口罩,她就一直戴着。
雲裡不讓她留漂亮的長發,她的頭發就會剪的像個假小子似的。
雲裡擔心她長的太漂亮,會招來一大堆的麻煩,她就非常聽話的把自己變成醜八怪。
雲裡希望她好好學習,她就努力地考到第一名給他看。
以至于……雲裡在參加的那個危險的項目中,繩索斷裂墜崖的那一刻,對他的這個妹妹的自律能力,包括以後的生活能力,也都是十分放心的。
雲懿覺得,在哥哥死的那一刻,或許就是因為自己太省心,省心到他已經無所牽挂了,所以在生命的最後,他可能連一點掙紮着活下去的信念都沒有了。
她一直認為,雲裡隻要是想活着,他就可以拼了命的從懸下爬上來。
還記得小時候,她見過雲裡身上有過很多傷,她怕極了,可那時,雲裡一邊擦着她的眼淚一邊跟她說:“不怕啊雲懿,哥哥死不了,你還這麼小,哥哥還要照顧你呢。”
所以,從那之後,不管雲裡身上受了多重的傷,在過去的每一個深夜裡,她也都能等得到哥哥的回來。
那所以呢……
她長大了,就不需要哥哥照顧了,她的哥哥,也終于受不了那滿身的傷痛,就再也不回來了是嗎?
而雲裡在參加這個項目之前,也是将危險考慮在内的,任何一個關乎生命安全的遊戲,在決定之前,也都是會簽下生死契的。
他給雲懿留下一筆錢,錢雖不多,但也足夠雲懿衣食無憂地上完大學。
準備完這一切的幾天後——
他就和他們的父母一樣,同樣的,死在了斷崖下。
那時的雲懿,在得知消息後,就安安靜靜的坐在了那個山頂好久。
她不是在家裡等着夜已過半時,哥哥帶着一身的血污回來,而是坐在山巅上,等着雲裡滿身血污的爬上來。
她身邊放着繃帶,消毒藥水,清理傷口的醫用棉簽,甚至,還會有一把不大的刀子,是方便雲裡自己清理傷口用的。
她一邊安靜的等着,一邊聽着事故的相關人員,就是那個鼻涕一把淚一把比她哭的都慘的人,說着事故的前因後果。
可說了那麼多的廢話,最後的結果無非就是,你哥他簽過生死契,出現這樣的意外,我們也很難過,但這也是他自己的抉擇,跟我們沒有半點兒的關系。
一條人命,他們卻将“責任”二字撇的極清,也在三言兩語間,被推卸的一幹二淨。
後來,雲懿不知自己是怎麼暈過去的,隻覺得耳邊全是令人煩躁的吵嚷聲,等再醒來時,她發現自己回到了初三這一年。
*
初秋剛到,輕風中就透着一點刺骨的涼。可午後的陽光,卻是暖暖的照在了身上。
出了教學樓就跑起來的雲懿,也不願再多想這些,她隻想快點兒見到那個還活在她生命裡,唯一的親人。
雲懿就讀于實驗高中的初中部,初中部的隔壁就是安大,這樣的建校有點特别,很少有一所大學,同時挨着初中部和高中部的。
而這所學校之所以挨着,也正是因為,大學的曆史底蘊非常濃厚,好多個後建的中小學選址,都會盡量的往這邊靠,靠的越近,就越會覺得與有榮焉。
雲懿還在一門心思的跑,還興沖沖的就跑到了校門前。
這一刻,帶着黑色口罩的她,與門衛大爺對視兩秒,鬼使神差的說了句體育課,便轉身又開跑。
此時她才想起來,自己已經沖進了逃課的隊伍裡。逃課又怎麼可以光明正大的走正門呢,應該翻/牆才對。
看似弱不禁風的小姑娘,翻起牆來卻毫不含糊,沒了一點兒乖巧的樣子,也似是想要将那曾經藏好的本性,全都暴露個徹底。
從前的她,是為了讓雲裡放心,為了不給雲裡惹事,便兀自地讓自己變的乖巧,也兀自地斂去了一身的鋒芒。
可現在,雲懿想換個活法。
不能活的讓雲裡太省心,更不能活的讓雲裡了無牽挂。
她想讓雲裡即便是被迫的斷手或者斷了腳,也一定要咬着牙往家爬,因為,他的妹妹,并沒有他想的那麼安分,她也還,沒長大呢。
小姑娘身子軟,模樣俏,可身手卻是極好。
書包扔到牆外,自己便也縱身躍下,幹淨利落,毫不拖沓,嘴角也挂着一點笑,看起來還相當的潇灑,她拎起書包,随手就又背到身後,可再擡起頭時,腦子一懵,視線一轉,笑容就僵住了:“……”
這是一個不算太寬的小巷,平常時間沒什麼人來,隻是常被一些翻/牆逃課的學生光顧着,小路的兩邊,是長長的兩堵圍牆,一邊是初中部,一邊是安大。
當然,這裡也是一個約架的好地方。
此刻,她的左右兩邊,站的都是高高大大的男孩子,左邊居多,右邊……隻有一個。
她來不及多看,隻是怔愣一秒後,就忽地彎起眼角,向着左邊一個高大帥氣的男生身上撲去。
撲的還比較生猛。
雲裡愣了那麼一秒,心裡便也震驚地跟了句髒話!
翻/牆這種事兒……這也是我妹能幹出來的事兒???
他扯了扯雲懿的胳膊,就把這個飛進來的人,從自己懷裡拉出來,還神色特别複雜的抿了抿嘴角,一副想罵人,又舍不得罵的樣子,最後還能脾氣很好地憋出三個字。
“磕到沒?”
雲懿回答了聲沒,然後就又驚又喜的看着雲裡。
她怎麼都沒想到,一出來就能看見雲裡,剛剛還平靜地心态,此刻就蓦地沸騰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情緒,都在這一瞬間,不受控制地就都湧了上來,還化成了眼淚,唰唰的,也不管人多人少的,就這麼噼裡啪啦的流了下來。
而雲裡,就這麼怔愣地看着他的妹妹……突如其來的抽風。
雲懿一雙漂亮的眼睛裡,忽地就眼淚汪汪,還哽哽咽咽的張開小手,又把他死死地抱住。
那委屈的小模樣,好像真被罵了似的。
而此時右邊的少年,眉眼間則是多了幾分看戲的意思。
他輕眯着眼尾,好整以暇地看着那邊,渾身上下,還都透着一副吊兒郎當的痞。
他倚在牆角,妥妥的一副二世祖的模樣,看着就十分的貴氣。
深褐色的短發,襯得皮膚特别的白,眼底處還有一道血印子,不重,隻是一條淺淺的傷口。
左耳上還戴了個深紫色的耳釘,整個人便又顯得妖了幾分。
而此時的他,兩根修長的骨指間,還松松的夾着一顆正在燃着的煙。
總之就是不良少年的所有特征,都被他拿捏的淋漓盡緻。
黑色的襯衫,幹淨的少年,小小的耳釘,半挽起的袖口,帶着高端的腕表那隻手裡,還夾着一顆燃盡一半的煙,不羁的形态……
是正值青春期的少女們,都喜歡的那種痞壞痞壞的樣子,帥的要死。
而這時的雲裡,還在臉色難看的和他那抽了風的妹妹掙紮着……
他耐着性子讓她起開,雲懿抱的更緊。
他忍着脾氣讓她松手,雲懿則是哭哭啼啼的抽咽聲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