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湯不是白水幹煮,而是慢炖的骨湯。湯面上飄着幾朵油花,不至于一點葷味不沾。湯裡加了一點點鹽巴和胡椒,簡單的調味已經十分鮮美,反倒米粉才像陪襯。
每張桌上都有單獨的鹽醋辣椒和香菜小蔥,前者滿足個人口味,後者比起“味”更像是增添“色”的點綴。
桌面上沒有黏糊糊的擦拭不去的油污感,清河便放心大膽地把兩隻手臂全搭在上面,含糊不清地繼續問:“為什麼要試毒?”
“因為有人下毒。”
“……”多麼樸實無華的道理。
找到夏得所在的旅館花了點時間,清河手裡提溜的一大堆小吃已經涼透,他除了一股腦遞過去之外還做了細分。
左手上是冷透的需要熱一熱再吃,右手上是尚有餘溫對溫度要求不高的小吃。
這麼一點好處還不能讓夏得熄火,尤其是一旁還站着一個像沒事人一樣繼續吃着糖糍粑的司命。是的,夏得非常擅長抓住事物的主要矛盾,他扭頭怒斥道:“吃吃吃,就知道吃。”
“不然呢?”司命問得理所應當,他甚至覺得自己非常謙遜,沒有直言“人是鐵飯是鋼”的真理。
“請尊重一下雇主好嗎?保镖大人。”夏得敬語拉滿,個個都是沖着陰陽怪氣的方向狂奔而去的。
蹬鼻子上臉即是如此,司命立即配合地雙手背後将胸一挺裝腔作勢地朗聲道:“小事一樁,夏得老師不用這麼客氣。”
這合适嗎?
這不合适!
簡直是倒反天罡。
“我找你不是讓你來旅遊的,幹點正事好嗎?”手裡有個好用但不聽話的棋子會發展成什麼情況?夏得的心已經從司命派轉變為支持淩飛晴,如果不是形勢所迫,他一定會主動給淩飛晴發信息喊他來抓人。
“什麼才算正事?”
疏導民衆情緒一看就不像是會分配給自己的工作,司命擅長的是将始作俑者一通暴揍,可現在顯然沒有機會給他發揮。
一開口便把清河也拉下水:“清河也沒有做正事,我們兩個本質上是一樣的。”
貿然被拉入同一陣營的清河否認不是承認更不是,他不想讓這對歡喜冤家的關系火上添油。一個是對方寥寥可數的朋友,另一個也是對方為數不多的朋友。
綜合分析,清河現在需要……
轉移話題:“刺殺這種事經常發生嗎?”
太生硬了,話題關聯度為零。
不過這招對司命十分管用,他仿佛轉頭把剛才針尖對麥芒的争論忘在腦後,賤兮兮地貼在夏得身上做膜拜狀:“當然啦,我們夏得老師可是——人類之光!”
雖然明知司命不會吐出什麼好詞,可“人類之光”的分量還是打敗了一衆稱呼在夏得羞恥排行榜上脫穎而出。
如果放在五年前,夏得會斜睨一眼後淡淡地點頭應允。他心裡沒有半點暗爽,他隻是真誠地覺得:
是的,從今以後世界修靈法則由我改寫。
現在已經是夏得加入神之領域的第五年,他已經不是深陷中二無法自拔的年紀。
在神之領域這個大家庭中,他也漸漸認識了更多優秀如司命的人類。大家一同為人類崛起奮鬥,而他僅僅是做了最基礎的部分:
是的,他已經不再沉迷“人類之光”這樣虛浮的稱号上。更恰當地說,他是——人類基石!
聽上去就是沉穩鑽研的好苗子。
夏得不為所動,推開司命緊貼住胸口蹭來蹭去的腦袋,警告道:“再多說一句我就要把你的私藏公之于衆。”
愣怔,立正,鞠躬,嚴正:“對不起。”
即使從城主提供的三層小别墅落魄到自付房費的旅館,夏得也絕不為生活妥協,三人都是獨立的單間。司命作為夏得的禦用保镖,他必定緊挨着夏得的房間,可清河同樣手無縛雞之力,因此隻能把他放在中間的位置。
拉開房門将徹底馴化完成的司命丢進去,夏得關上所有麻煩即是大功告成。一轉頭,原地還站着另一個魔王。
此刻輪到強裝鎮定的夏得立正鞠躬,他畢恭畢敬地做了個引導的手勢,俯首望地:“您的房間在這邊。另外您收到的包裹因為沒有署名,我擅自做主檢查了一遍,确認沒有危險後已經放在房間内。”
“魔王”隻當冤家朋友的友情危機解除,雙手一合樂呵呵為他們的友誼再添新彩:“米粉很好吃,是他特意給你帶回來的。其實他還是很在乎你的,所以你們還是好好地繼續做朋友吧?”
一番話在夏得耳朵裡完全變了味,大有一種“不繼續做朋友就去死”的既視感,瞬息後背冷汗已經将他拽入冰窟。
片刻的慌神讓夏得心防再破一層,他趕忙用點頭回應“魔王”的問話:“當然,當然。”
繼續和“魔王”獨處實在危機四伏,夏得強撐出一張笑臉躲回房内。
饒是社交經驗不多的夏得,慈愛和無情還是分得清的:可以輕松地将生命比作容器的神明,又怎麼能相信他對生命流露出的善意。
充其量隻是人類之于蝼蟻,而神明之于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