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叙擡眼看向烏别野,問出了最想問的問題。
烏别野一頓,四目相對,他在溫叙眼底看到了認真與執拗,恍惚間,似乎與百年前的那道身影再次重合在了一起。
空氣安靜了幾秒,烏别野慢慢點了點頭。
古書傳記之中,不乏記載着已死之人的魂魄在忘川河畔等待前世愛人再次歸來,以此換取兩人短暫的重逢。
“總之,忘川之水能夠倒映前世記憶,而孟婆湯,會令人忘卻前塵。”烏别野低聲科普着。
回想着之前的記憶,溫叙紅了眼眶:“那你為什麼會被綁住......”
綁住焚燒......
将人活生生的燒死......
溫叙沒有說完,這個時間點,前世的他已經魂歸地府了,自然不知道身後事,所以之前在幽冥的時候,他才會被阿野的死因硬控。
“是獻祭。”
烏别野垂眸低語,波瀾不驚的黑眸更加深邃了幾分:“當年的旱災持續了整整三年,莊稼顆粒無收,就連山裡的泉水也逐漸幹涸,餓死的人不少,不想死的人也不少,當年你發現村裡有人開始易子而食......”
說到這兒,烏别野一頓,擡眼看了溫叙一眼。
溫叙恍然,記憶裡他記得這一幕。
具體如何發現的他記不清了,但他知道,他和阿野作為十幾歲的少年,如果想活命,就必須離開,餓極了的人,什麼事情都能做出。
可惜後來......
“本以為當時隻是個例,隻是一個開始......我們約定第二天晚上一起離開,你回家勸說你母親,我回去勸說我父親一起離開,可是沒想到,這一分開就是永别。”
烏别野額頭抵在溫叙額頭上,有些後怕的抱住了他。
“我爹作為村裡的大巫,作為神明的使者,可卻沒有緩解旱情,村裡人早就不滿他很久了,在你......之後,剩下的村民更瘋狂了,他們要求我爹舉行獻祭儀式,請求神明降雨。”
烏别野笑了下,語氣有些輕蔑:“而祭品就是我......我爹無法拒絕全村人的請求,在烏山山神廟前,舉行了獻祭儀式。”
“呵,可惜,當時那個時期,神明早已不複存在,隻剩下空空的山神石像,我死後,魂體沒有歸于地府,而是盤旋在山神廟前,成了一個地縛靈。”
溫叙一頓,看向烏别野。
地縛靈......
也就是說阿野當時隻能跟冰冷的神像待在一起,無法離開......
“祭祀舉行了,可是雨卻一點也沒下,餓瘋了的村民将這一切怪在我爹頭上......後來,我爹也死了,村民一個個也死了,烏山村裡再也沒有一戶姓烏的人家,隻剩下一座座荒墳。”
烏别野聲音淡漠又平靜,像是在講述别人的事情一般。
“後來呢?你又發生了什麼?”溫叙不關心那些村民的下場,在他看來,這些人已經不能算作是人了,他隻關心他的阿野。
一個人困在烏山之上,整日與神像作伴,無法堕入地府,無□□回,他又等了多久?
烏别野揉了揉溫叙的後頸,像是在安撫:“起初我的魂體太弱小,什麼都做不了,就連修煉也不會,每天無聊的坐在山頂看着逐步走向滅亡的村落,後來不知道過了多久,下雨了。”
那場雨下的很大,像是要把積攢多年的雨水全都落下。
豆大的雨滴穿過烏别野透明的身軀,打在土地上,濺起一陣沙土。
可烏别野隻是諷刺的勾了勾嘴角,看着山下的村落,忍不住大笑起來。
“再後來,不知道從哪來了無家可歸的旅人,路過這裡後,就在這裡定了居,荒廢的房屋被修繕,幹死的田地重新煥發生機,就連山裡破落的山神廟,也有人簡單的修繕起來。直到有一天,有個小朋友對着神像許願,他的風筝挂在樹上下不來了。”
烏别野有些古怪的揚了揚眉,回想着百年前的那件小事,依舊記憶猶新,又或許是這件小事,改變了他的命運走向也說不準。
“你幫他了。”溫叙挑眉,語氣笃定。
烏别野點了點頭:“當時我就在附近,順手就幫他将風筝取了下來,小孩子很開心,抱着風筝在神像前連連感謝,甚至還偷偷拿饅頭來供奉,而我也發現實現對方的願望,能讓我變得更加強大。”
再然後,隻要有人許願,隻要不是什麼傷天害理、或者難以實現的事情,他都會大方的幫人完成。
有了村民的願力,他強大了很多,甚至能暫時擺脫地縛靈的身份,離開烏山村。
他嘗試過遠離烏山村,隻是離得越遠,失去村民的願力,他就會逐漸變的虛弱......
他不能離開山神像的時間太長。
而如今,倒是可以了......
“這麼說的話,你的存在也相當于山神了。”
溫叙蹙了蹙眉,有些不解。
那為什麼老舅會說阿野身上不是神明的靈氣,而是惡鬼的鬼氣呢?
“哪有那麼容易成神?”烏别野歎了聲:“靈氣枯竭,神明隕落,若想成神,還要有神格,可是如今已經沒有神明能許你神格了,我努力百年,最多也隻能稱得上一句僞神而已。”
僞神,顧名思義就是僞造的神明。
不管多麼的強大,終究隻是假的。
而實際上,他也隻是存在時間比較久的惡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