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白天,但房間裡依舊亮着燈,隻是挂在窗戶上的窗簾太過厚重,徹底地将屋裡屋外隔絕了開來。客廳裡的裝飾與門廳相比更加詭異。蠟燭與鏡子放在了所有能放下東西的地方,一尊小小的赫爾墨斯青銅雕像被放在了壁爐上,雕刻得有那麼八分相似。雕像旁是幾個相框,最前方相框裡的男孩大概是小時候的盧克——還是藍眼睛的盧克。
他正沖着鏡頭微笑着,嘴裡少了兩顆牙,臉上也沒有傷疤。若不是他看上去與凱特琳娜記憶裡的盧克簡直是從一個模子裡套出來的,凱特琳娜真的不敢去相信盧克居然還會有露出這樣燦爛笑容的時候。後面幾個大一些的相框裡應該就是他和卡斯特蘭太太的合影了,隻是凱特琳娜完全無法将盧克身後那位溫柔的女士與正在為他們引路的卡斯特蘭太太聯系到一起去。照片裡的卡斯特蘭太太還沒有瘋,她是那樣美麗那樣溫柔,看着她那雙飽含愛意的眼睛,凱特琳娜完全無法理解盧克為什麼會在很小的時候就離家出走。
但現在的卡斯特蘭太太給了她答案。
卡斯特蘭把他們引到了廚房的餐桌邊,那上面堆滿了幾百個塑料保鮮盒,一股腐爛的氣息撲面而來。凱特琳娜憋着氣湊過去看了一眼,裡面都是三明治,最底下的早已發綠長了毛,不知道被堆在這裡多久了。卡斯特蘭太太把他們安頓在餐桌邊,哼着歌兒打開了烤箱。
烤箱附近也堆滿了東西,全是烤焦了的曲奇餅幹,一盤又一盤。果然,卡斯特蘭太太從烤箱裡取出了一盤剛烤好的曲奇放在了桌上,隻是這一份又被烤焦了。
“快吃吧盧克,我這就給你做三明治去。”
不等他們答複,卡斯特蘭太太就離開了餐桌。她打開冰箱,從裡面拿出了一瓶花生醬。在她身邊,空空的飲料瓶在水池裡堆積成山,從标簽上來看都是同一款果汁飲料。标簽與标簽之間也有着細小的差别,應該是廠商在更換飲料的外包裝,而卡斯特蘭夫人看起來是一種都沒落下。水池之上是扇關着的窗戶,十幾章剪貼畫貼滿了窗戶邊,都是從雜志和報紙上剪下來的——FTD花卉公司和迅捷吸塵器上的赫爾墨斯照片,還有醫療廣告中的雙蛇杖圖片。
赫爾墨斯不在這裡,但他的痕迹到處都是。
凱特琳娜看了看盤子裡的曲奇又看了看發黴的三明治,他們最好還是不要吃這種東西。
“卡斯特蘭太太……”
“嗯?怎麼了嗎,親愛的?”卡斯特蘭太太轉過身來。
她眼睛裡的綠光暫且暗淡了下來,凱特琳娜終于勉強看見了她原本的瞳色。
“我們……我們有一些事情想問你,關于你的……眼睛。”
凱特琳娜不知道自己如此單刀直入的問題是不是太失禮了,但卡斯特蘭太太笑了。
“哦,盧克,你沒有和你的朋友們說起這些嗎?整件事你都是知道的,就是我和你說過的你出生前的那件事。别害怕,孩子們。”
卡斯特蘭太太在裡亞與盧娜中間的空椅子上坐了下來。
“他們說我很特别,可以看透迷霧,看見未來。當然他們說能做到這件事的人還有幾個人,但他們對于未來與過去的理解都不如我深刻,所以他們交給了我一個重要的工作。啊……在他們的眼裡,我是多麼地特别啊。”
“什麼工作?”盧娜問。
卡斯特蘭太太眼睛裡微弱的光芒發散了開來。
“但是我失敗了。盧克,你的爸爸不想讓我那麼做,他提醒過我風險,但必須有人去做那件事,你說對不對?可是自失敗以後,那些原本隻會在我睡夢中出現的影像就總是在我的腦海裡飄着了。我沒法趕走它們,它們讓我看什麼都模模糊糊的。盧克,你不吃曲奇嗎?巧克力曲奇,花生醬三明治還有果汁飲料,這些都是你最喜歡的東西啊,是不喜歡了嗎?”
“我……我剛吃完午飯,所以不太能吃得下了。”裡亞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我現在還是很喜歡吃這些的。”
“那就好。”
卡斯特蘭太太溫柔地摸了摸裡亞的頭。
“上次你帶朋友們回來的時候你那位黑發的朋友受了很重的傷。”她指了指餐桌對面的凱特琳娜,“我不知道你們在外面遇到了什麼,如果可以,這次就不要離開我了,好嗎?赫爾墨斯馬上就要回家了,他一直很喜歡你,盧克,隻是他經常不知道該怎樣表達感情,這次不要和他吵架了,好嗎?我會保護好你的,不會讓你走向那條路,雖然我看到了,但是我不會放任……哦不……不!盧克!”
卡斯特蘭夫人的眼睛裡迸發出了刺眼的綠光。
她的一雙手死死地鉗住了裡亞,剛剛那個還可以和他們正常交流的女士徹底消失了。裡亞因為吃痛叫出了聲,凱特琳娜和盧娜立刻站了起來。盧娜拉住了卡斯特蘭夫人的胳膊,想把她從裡亞身上拽下來。就在她們互相觸碰到的那一瞬間,異變發生了。
一道白光從兩人之間亮起。凱特琳娜離裡亞還有幾步的距離,卻因為這道白光身子瞬間軟了下來。她一把抓住了桌子邊,勉強穩住身體。
一些不屬于她記憶的畫面肆無忌憚地湧入了她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