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寬闊挺拔的脊背,不知何時駝了下來,蕭瑟悲痛。
謝靈妙趴在地上,任由溫熱的帕子掉在地上,愣愣地看着父親的背影。
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吩咐侍衛:“帶下去,關到柴房,把府醫給她看傷,明日一早,逐出謝府。”
“是,夫人。”
侍衛架起癱軟在地的謝靈妙,拖了出去。
謝夫人看着一直靜默跪地的冷衣,歎息道:“你也别怪我謝府心狠。”
冷衣磕了個頭,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樣,淡淡道:“奴本低微,生死随意。”
謝夫人點頭:“罷了,也是個可憐人。”
說着,她揮手招來呂嬷嬷:“找個信得過的,将他送出健康,越遠越好。”
冷衣猛地擡頭,清冷如月的臉出現裂痕,他不可置信道:“夫人您…不殺奴?”
謝夫人搖頭:“方才命人查清楚了,你也是無妄之災。你雖是伶人,卻有傲骨,若不是妙娘拿你妹妹脅迫,也不會委身于她。”
“謝府也不是濫殺無辜之人,隻是委屈你離開建康,莫再回來。”
冷衣重重磕了個頭,眼中迸出強烈的光彩,他真心實意道:“謝夫人心慈,奴此生,感激不盡!”
呂嬷嬷将他扶起來,道:“走吧,現在就去接你妹子,今晚就連夜出城。”
冷衣站起來,朝謝夫人和謝家主躬身一禮,轉而離開。
謝夫人坐回去,歎氣道:“爺,回去歇息吧,明日還得早朝。”
謝家主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感慨道:“辛苦夫人了,如此勞心勞力操持家事,替我分憂。
我謝某此生能有你這樣的妻,何其之幸啊。”
謝夫人垂下眼眸,掩下嘲意,賢惠笑道:“這是妾身該做的,爺言重了。”
又說了幾句話,二人相攜回屋。
……
晨曦初照,陽光透過窗棂,斑駁的光灑在留仙閣二樓。
謝苓坐在桌邊,銀箸裡夾着個皮薄餡大的水晶包,邊咬邊聽元綠說聽來的消息。
“小姐,昨晚那事你不知道鬧多大,今早我去拿早飯,聽廚房的阿叔說三小姐被逐出謝府,此生再不得回建康!”
“聽那話的意思,是逐出族譜,不得姓謝,就當謝府從未有過三小姐。”
謝苓咽下包子,放下銀箸,由小侍女伺候着漱口淨手後,道:“嗯,沒想到鬧這麼大。”
元綠看着主子的臉,一點也沒看出驚訝,若說有什麼神色,最多有點困倦。
也對,這事是主子設計的,想必結果早都猜到了。
想到這,她心底對謝苓又敬佩了幾分。
跟着這樣一個算無遺策的主子,她肯定會過上富貴日子!就像她的妹妹,現在已經差不多在定遠侯府立住腳跟了。
其實元綠想多了,謝苓對于這結果還是有點驚訝的。
她還以為最多把謝靈妙送庵堂呢。
也不知謝靈妙又做了些什麼,竟然被罰得這樣重。她這樣一個嬌寵大的貴女,一旦失去家族的庇護,活不了多久。
這次事情,其實她也做多少事,最多就是把後來的事提前揭露出來。
夢裡,因為冷衣對自己态度溫和了些,謝靈妙就對自己起了殺心,可那時她已經是王闵的妾,對方不好動手,便把矛頭對準了雪柳,趁她不在,将雪柳虐打活埋。
她最開始以為謝靈妙的心上人就是那個眼覆白布的冷衣,她夢裡也是一直想殺了這對狗男女。
直到冷衣擊登聞鼓,一切真相才浮出水面——謝靈妙對堂兄謝珩起了不倫心思,有次在酒樓喝醉,于二樓和路過的冷衣對視,她恍惚間,把冷衣認成謝珩。
清醒後,她腦海裡一直是那雙漂亮的、和堂兄眼睛極像的雙眸。
謝靈妙本就霸道,她心癢難耐,用冷衣的妹妹威脅,強行将他贖走,關入自己偷買的宅子裡,日日折辱亵玩。
以滿足自己對堂兄的畸戀。
冷衣的妹妹一心救兄,被謝靈妙失手殺死,冷衣知道真相後,恨意滔天之下想毒死對方。
最後他被謝靈妙身邊的侍女叢荷攔住,引導他去敲登聞鼓。
這件醜事,就這麼傳遍了建康,傳遍了大靖。
謝氏一門,顔面全丢,彈劾的折子雪花般上了皇帝的案子。最終以謝家主緻仕,送出謝家三分之一的商行為止。
可以說,這件事讓謝府元氣大傷。
隻是謝珩這人太過深沉,夢裡她又死的早,實在很難說這件事到底是不是他故意而為。
這次,她用夢裡知曉的信息,找到了跟謝靈妙有大仇的侍女叢荷,給她寫了一句“梨園一杯醉,春杏越牆頭”。
五年前,叢荷的姐姐因為一隻白玉茶盞,被謝靈妙一頓鞭子抽了半死,回到住處沒多久就病死了。叢荷來收屍時,發現了屍體不對,便想辦法一步一步成了謝靈妙院子的侍女。
她一直在暗中調查謝靈妙的事,隻為有朝一日能報仇。
而謝苓寫的這句話,讓她有了好的計劃。
叢荷果然很聰明。
無論如何,這件事的結果,她很滿意。至于謝珩查不查得到,她都不怕。
畢竟這事于謝府沒有壞處。
謝苓收回思緒,叫門口澆花的雪柳:“雪柳,快來幫你家小姐我換騎裝,該出門去馬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