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羽應了聲,趕忙翻開,一目十行來看。待看到上面的“……六月十三,謝承望暗會前秦丞相之子柳猛……”時,瞳孔猛縮。
謝承望正是謝珩的二叔,掌管着謝氏一門财富的人。
飛羽感覺後背有些發涼,他猶豫了片刻,猜測主子的意思,問道:“主子,屬下派人去暗中跟着?”
謝珩閉着眼,玉面在搖曳的燈火下顯得有些詭魅。
半晌,他嗯了一聲,情緒似乎一如既往地毫無波動。
哪怕出問題的是自己的親二叔。
飛羽道:“主子,那屬下告退?”
謝珩捏了捏眉心,睜開眼道:“你親自去跟,謝苓那邊,重新派人看着。”
飛羽應下,躬身退了出去。
走到門外,元福正抱着個湯婆子,靠在柱子上打盹兒。
他搖搖頭,心道這謝府水也太深,謝二爺居然敢瞞着家主,同前秦丞相之子暗中勾結。
隻是他大概沒想到,謝府的一切,無不在主子的眼皮之下。
不管謝二爺做不做成,這天下,怕都是要亂。
看了眼昏黃的門窗,飛羽足尖一點自夜色消失。
書房裡,謝珩依舊靠在椅背上閉着雙眼,有一搭沒一搭地轉動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神色晦暗不明。
今日審那車夫,他本以為會有些波折,誰知剛上了第一道刑,就忍不住全招了。
跟他料想的一樣,背後的主謀是宮裡的人。隻是這車夫并未見得真容,還是多了心眼,跟蹤了那人一路,才知是宮裡的太監。
事情到這裡,基本就不用查了——這事他可以笃定是皇帝做的。
唯一讓他覺得意外的,便是皇帝這次動手,竟然不同以往那般遮遮掩掩,而是用如此明目張膽的手段。
乍一看,或許會覺得皇帝愚蠢,可謝珩心裡清楚,這是對方有了什麼保障,可以如此肆無忌憚動手。
謝珩哂笑。
這天下誰來做主,必是他謝家說了算。
夜深了,謝珩忙了一個白日,也有些困倦。
他正準備喚遠福,就聽到門外有淩亂又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謝珩走上前拉開門,就見母親院裡的呂嬷嬷和玉書匆匆忙忙走來,一看到他,福身一禮後焦急道:“二公子,三小姐出事了,夫人和家主喚您過去!”
謝珩一向不喜嚣張跋扈的謝靈妙,還更别說昨日她摔了七妹的玉連環,自己還未找她算賬。
他不想管謝靈妙的事,但母親要求,他不好不去。
“嗯,稍等。”
說完,他回了正屋,将外袍穿好,才随呂嬷嬷二人去事發地。
……
一路上呂嬷嬷大概說了事情經過。
簡單來說,就是謝靈妙偷溜出府,在秦淮河北岸夜會戲子,叫她未婚夫,餘丞相家的小兒子餘有年撞了個正着。
餘有年怒打戲子,卻被惱羞成怒的謝靈妙一石頭砸傷了腦袋。
餘有年也是個聰明人,在看見謝靈妙夜會戲子的時候,就派長随回府請父母。
現在餘丞相和丞相夫人,以及受傷的餘有年,戲子和謝靈妙,都在正院。
等謝珩趕到正院,廳堂裡已經亂成一鍋粥,哭喊怒罵的聲音不絕于耳。
謝家主黑着臉坐在主位上,謝夫人一臉歉意地同丞相夫人說話,謝二爺一家正尴尬地站在邊上。
正中間跪着的是謝靈妙,旁邊是個清隽俊逸,眼蒙白布的青袍男子。他們前面站着個包紮了額角,紫袍玉帶的張揚少年,正指着他們暴跳如雷。
謝珩一進去,廳堂霎時間安靜了不少。
他坐到一旁的檀木圈椅上,嗓音透着冷意:“謝靈妙,到底怎麼回事?”
謝靈妙跪在地上,剛剛還有膽子哭,此刻一對上二哥冬夜寒風似的眼眸,身子一抖,吓得連哭嗝都不敢打。
她哆哆嗦嗦,不敢看謝珩的眼睛:“妙娘隻是……隻是和冷衣做了知己。”
謝二爺剛剛就氣得夠嗆,要不是二夫人拉着,早都動手訓女,此刻聽到這話,他臉色漲成豬肝色,一把推開拉着他的二夫人,一巴掌打到了謝靈妙左臉。
“逆女!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孽障!”
謝靈妙扇倒在地上,捂着臉輕聲抽泣。
謝珩眉頭微微一擰,冷聲道:“冷衣,你來說。”
從頭至尾安靜垂頭跪着的蒙眼青年,此刻緩緩擡頭。
餘有年譏諷道:“死瞎子也敢搶小爺未婚妻?”
冷衣聲如其人,音色如冰泉泠泠,他緩緩解下眼上的白布道:“小生并非眼盲,這是謝小姐要求的。”
說着,他睜開了眼。
廳堂裡,驟然死一般的寂靜。
唯有謝珩依舊面不改色,眼眸宛若古井般波瀾不驚。
他端詳着青衣男子的面孔,若有所思。
其他人皆噤若寒蟬,連餘家人都停止了诘問。
不為别的,冷衣的那雙眼睛……簡直跟謝珩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