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死者身份,在場的人無不唏噓。
“呀,我說怎麼前些日子的尋芳宴上不見她,原來是……”
“是啊,她家還穿出消息來,說她卧病在床不便見客呢。”
“想來是人不見了,裴家悄悄找呢。”
“……”
定遠侯府曾沒落過些年頭,但到這一代,出了定遠侯世子斐凜這個人才,他為人正直,文韬武略,替聖上辦了不少漂亮事,因此被格外開恩,把本應封襲三世而止的定遠侯府又延長了兩代。
這也是聖上為數不多的明事。
定遠侯府的裴凜,如今是朝中新貴,他的獨妹裴若芸,自然十分受歡迎,說親的門檻踏幾乎踏破定遠侯府的門檻。
隻可惜定遠侯和其夫人舍不得女兒早早嫁人,說是要多留兩年。
誰知這好端端的人,就這麼死了呢。
謝珩跟裴凜倒是熟悉,二人是同窗,又是都是朝堂風頭無兩的人物,隻是政見不合。
聽聞這事,謝珩面上的神色依舊是那副淡漠模樣,不像在場其他人似的或悲傷或驚詫。
他隻是沉默片刻,就派人下山,給裴家人報信去了。
謝苓低眉順眼地站着,悄悄碰了下折柳的掌心。
折柳回過神來,碰上謝苓的眼神,她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萬事已備,隻欠東風。
……
半個時辰後,裴家的人到了。
為首的男子一身玄色暗紋長袍,身材高大,劍眉星目,看起來硬朗英俊,跨下馬後大步流星直奔池塘邊不省人事的裴若芸身邊。
他身後跟着的儒雅中年男子和鵝蛋臉面、觀之可親的溫柔婦人,正是定遠侯夫妻。
三人奔到裴若芸旁邊,一看那身衣裳,立馬認出地上躺着面容損毀的女郎,正是他們的芸兒。
定遠侯夫人踉跄了幾步,哀聲大呼:“我的芸兒!”
不顧屍體腐爛,趴伏在地上痛哭起來。
定遠侯和裴凜,也紅了眼眶。
見此悲慘之景,心腸軟的女眷們,也都不忍再看,悄悄抹淚。
謝苓心裡也不好受,她别過眼去,暗歎了口氣。
嬌寵大的女兒慘死在寺廟這一方小池塘,可謂是剜心之痛。
謝苓又忽然想起,夢裡她死的時候,親姐謝茯正好生子,父母親為了她生産的時候安心,竟然沒有來看她最後一眼。
她有時候會懷疑,自己真的是他們的親生骨肉嗎?
也未免太過無情。
良久,定遠侯一家才短暫壓下心中悲痛,定遠侯夫人拿帕子擦着淚,顫聲詢問謝珩和薛懷文情況。
薛懷文把仵作和淨一的話簡潔說了,定遠侯夫人一聽是她殺,擦淚的手一頓,頭猛地擡起來,目眦盡裂道:“他殺?!”
“我的芸兒是叫人害死的?!”
裴凜英俊的臉上流露出殺意,他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母親莫哭,敢害我妹妹的,我定将他千刀萬剮!”
定遠侯雖是個脾性溫柔軟和的,此情此景也怒不可遏。
他轉頭看向薛懷文,語氣不容商量:“薛大人,若是查到兇手,勞煩您行個方便,交于侯府。”
薛懷文自無不答應,他拱手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身為大理寺少卿,自然應該把犯人交給苦主出氣,隻是李大人那……”
薛懷文口中李大人正是他的上署,大理寺卿李行。
裴凜道:“李大人那你不必擔心,盡管查案,越快越好。”
“勞煩薛大人了。”
得了話,薛懷文知道就算出了事也跟自己沒關系,便笑着回禮道:“裴世子客氣,隻是你要謝的另有其人,”他目光看向謝珩,解釋道:“薛某明後日休沐,賤内上月前就打算好回娘家省親,實在抽不開身,因此托謝大人幫襯一二。”
裴凜雖和謝珩政見不合,但對他人品還是信得過的,畢竟謝珩可是替陛下稽查過貪僚的人,這樣的人再怎麼着,都不會是個心思狹隘的小人。
再者他覺得朝堂是朝堂,平日是平日。
想着,他便大大方方朝謝珩拱手道:“那就勞煩謝大人了,有線索了務必告知裴某。”
謝珩颔首不語,算是應下。
謝苓在不遠處看着,心裡拐了幾道彎。
夢中此案謝珩查了兩日就抓到了兇手,并且按約交給定遠侯府。
自此身為新貴的定遠侯府和身為簪纓世家代表的謝家,正式交好,打破了新舊世家間的一層堅冰,起碼表面上都和睦了不少。
朝中之事波詭雲谲,暫且不提。
這案子令人意外的是,兇手是個賣貨郎。
高門大戶的小姐居然愛上了一窮二白、走街串巷的賣貨郎。
謝苓不願看定遠侯府和謝珩交好,她給折柳使了個眼色。
折柳的臉色倏地變白,猶豫一瞬後,眼一閉心一橫,想着若真能成,她和姐姐就有好日子過了。
她心中自嘲,誰說他們家隻有兄長愛賭,她不也是個賭徒?
折柳按了按心口,安撫住狂跳的心,按照自家主子教給她的,快步跑到默默垂淚的定遠侯夫人面前,挺直脊背跪下。
“夫人……奴婢似乎知道兇手是誰!”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謝珩目光一凝,轉頭看不遠處的謝苓。
隻見謝苓駭得不輕,美眸迅速蓄滿水光,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侍女,身體搖搖欲墜。
另一個侍女扶住她,神色也是迷茫不解。
謝珩看她僅躊躇了一瞬,便白着臉走過來,顯然是要為侍女說情。
他心說這柔弱的堂妹,倒是心善。
謝珩不知道怎麼想的,等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擡手攔住謝苓。
他略微一頓,垂眸對上謝苓淚光漣漣的烏眸,語氣一如既往的冷淡:“怎麼回事?”
謝苓像是被他吓到,慌忙低下頭,咬着唇瓣低聲道:“苓……苓娘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