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十月将盡,榮國府省親别院工程告竣,各處點綴妥當,再無遺漏,于是賈政擇日題本,奉朱批準奏:次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恩準賢德妃省親。
賈府領了此恩旨,益發晝夜不閑。
這日是齊國公诰命華誕,甯府尤氏跟着榮府邢王二夫人同到齊府賀壽。
齊國公诰命陳氏按品大妝迎接南安太妃、西安王妃并各世交夫人公侯诰命,大家厮見,先至正堂拜壽入席,幾出吉慶戲文唱罷,菜已四獻,跟來各家的放了賞,大家更衣,然後入後花園來,另獻好茶。
南安太妃因問衆小姐們,陳夫人笑道:“她們姊妹們腼腆羞怯,另傳了一班小戲子在那邊廳上陪着她們姑媽家姊妹們也看戲呢。”
南安太妃即叫人請來,陳夫人回頭命兒媳婦把小姐們帶來,媳婦答應着去了。
不一時,隻見十來個丫鬟簇擁着四個姊妹來了。衆人齊聲誇贊。姊妹們請安問好讓坐畢,南安太妃這裡早有人打點出四分禮物來:金戒指四個,白玉镯四隻。西安王妃也有四份禮物,餘者皆有相送。
尤氏邊上侍妾佩鳳已打點好玉戒指四個、腕香珠四串,算是把這禮搪過去了。
西安王妃笑道:“雅詩幾時回京的?你回來了也不去見我,我明兒和你母親算賬。”
四姊妹中身量高挑,項上帶赤鳳璎珞圈的女子起身笑回:“昨天下午才到的。”
西安王妃拉着雅詩的手,笑道:“這樣說是專為你姨媽過壽回來的?”
陳夫人忙笑道:“可是呢,這孩子打小就跟我親近。”
吃了茶,園中逛了逛南安太妃和西安王妃便告辭了。邢王尤三人直至終席才回。
晚上吃飯時,尤氏便對賈珍道:“今兒個我去齊國公府吃席,看到陳夫人的外甥女,性情模樣都好,連西安王妃都誇贊的,原來這姑娘姓許,她爺爺跟西安王妃的父親是同年中的進士,如今緻仕在揚州老家榮養,她爹跟西安王妃的哥哥也是同科,真正的書香世家,也算配得上蓉哥了,老爺看呢?”
賈珍想了想,笑道:“這事先不急,這許家我還要再往細裡打聽打聽。”
過了幾日,都察院京畿道的許老爺剛下值到家,妻子顧氏已經殷勤地迎過來,伺候他換了大衣裳,邊遞擦臉手巾邊笑道:“老爺今兒回來的早。我正是有喜事跟老爺說。”
許老爺淨手淨臉後接過侍妾田姨娘遞來的清茶,呷了幾口才接着問:“何喜之有?”
顧太太笑道:“是咱們女兒的喜事,我二姐過整生日那天,好幾家夫人太太看上雅詩了,這幾日就有甯國公府,襄陽侯府,還有神威将軍家向她打聽,都表示了求娶的意思,姐姐讓我跟你商議下呢!”
許老爺卻皺起眉頭:“這些貴族世家,早已遠離中心,不過是仗着祖宗的威名做着虛官,都是舊日的空架子,我還是想給雅誠找一個強力臂膀,”
顧太太不等他說完,小聲嚷嚷道:“别再說什麼臂膀不臂膀了,你上次找的臂膀還不夠丢人的嗎?”
許老爺便不說話了。
田姨娘見勢,帶着丫鬟婆子們悄悄退了。
原來三年前許老爺看中了一個進京趕考的年青舉子,端的是文采精華,才識過人,已商定等春闱過後就來許府提親。
要說許老爺眼光果然毒辣,這位叫聞定标的春闱得中傳胪,誰知嘉康公主也看上了聞傳胪,聖上倒是問了他是否婚配,聞傳胪堅定回自己獨身一個,聖上欣悅地當場賜婚。
許家一時成為京城笑談。
正值雅詩的大姨夫遷委了外省大員,舉家上任姑蘇,大姨媽便把她也帶上,避一避風頭。都中新聞奇事絡繹不絕,這些時日這事淡了,雅詩才趁着給二姨媽過壽回京。
顧太太便說:“我看甯國府就挺好,老太爺常年在觀裡,老爺就這一個兒子,婆婆是續娶的,也不會太過磋磨媳婦,也沒有妯娌,雅詩過去就是冢婦,而且賈家有姑娘在宮裡做貴妃,聽說明年娘娘還回家省親,正是鮮花着錦。”
許老爺放下茶盞:“賈妃即将省親也是我猶豫的其中一個原由啊,這事不是你想的這麼淺顯。”
許老爺頓了頓,到底沒有深入說下去,隻道:“咱們女兒容貌才識都是一等一,不愁嫁的,我定給雅詩找個好的。你隻管放心。”
顧太太向來依順丈夫,便起身道:“我大姐送了好的金華火腿,正炖着呢,我去看看火候。”
許老爺看着她出了院門,才對着西梢間道:“出來吧。”
便見氈簾晃動,一窈窕女子走了出來,不是許雅詩是誰。
雅詩盈盈一拜:“給爹爹請安。”
許老爺捋了捋長須:“你不在自己屋裡做針線,在這邊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