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就是藝術,藝術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性格道德性别和階級而有所區别對待。閃光魔法也不是一部分人才擁有的特權,隻是另一種更直觀表現藝術的形式。
“我得好好找他道歉才行。”源鈴笑道,“這件事情是我做錯了,需要好好彌補呢。”
神明投來不可思議的眼神,但很快又變得亮晶晶,“不愧是我看中的人類!”
“小鈴!等你死後和我一起去高天原吧!”
源鈴:“……太久遠的事情就不要說了啦!”
神明立刻撇嘴,“要等好久哦……”
“……那也得給我乖乖等!在我的理想沒有完成之前,休想把我提前接走!”
自诩哥哥的神明敷衍點頭,“好的好的,知道啦~”
“那就拜托神明大人告訴我桐嶼奏間的位置吧~”源鈴雙手合十,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神明。
“哼!”神明昂首挺胸,随手給源鈴隻了一個位置,“就在那裡。”
“十分感謝!”
源鈴擡起腿就往那個地方走。
夜晚的星之森,不同的地方會有不同的景象。
在操場,會有練習閃光的閃光部學生。在花園,會有前來約會的情侶。
當然,還有一些漆黑且僻靜的地方,一般人不會過來。
源鈴繞了七八條路,走過四五個轉角,才終于在一個噴泉池附近找到了桐嶼奏間。
原本還想要思考用什麼樣的态度去接近,可真正地看見少年,源鈴發現根本不需要思考。
兩人的關系本來就不好,用平常的态度就足夠了。
于是她緩步來到桐嶼奏間的面前。
安靜,兩人再次陷入詭異的安靜。
水流嘩啦作響,頭頂的月亮被雲朵遮住投下大片陰影。
源鈴恍惚,夏日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以至于螢火蟲都悄悄地從草叢裡探出腦袋。
并排坐在噴泉邊,源鈴沒有看身邊的少年,而是盯着前方的螢火蟲說:“我是來為上次的事情道歉的。”
桐嶼奏間冷冰冰反駁:“不需要。”
“如果你覺得我表演失利是因為你上次的話,那就收回去。我不需要你的施舍,那樣隻會讓我更讨厭你。”
“反正你對我的讨厭已經到了不可挽救的地步,那我怎麼做都和你沒關系吧。”源鈴反駁他的反駁。
桐嶼奏間再次哽住,“你還真是厚顔無恥。”
源鈴重新站起來,與他面對面,“我是認真的。”
“我為上次說的過分話道歉。我不該提出‘桐嶼奏間的閃光天賦是神明看在他可憐的份上施舍的禮物’這句話。實際上,你的閃光天賦和你的人品沒有任何關系。”
然而桐嶼奏間表情在一瞬間扭曲,“你不會以為你這樣說我會感到高興吧?”
“不。”源鈴幹脆承認,“我覺得以你的性格,你肯定會更加生氣。”
“……”桐嶼奏間腦袋眩暈,“所以你這個可惡的貧民就是故意讓我生氣的吧!”
源鈴眉頭一皺,也有些生氣了,“混蛋家夥是你吧,一口一個貧民!我還覺得你是個笨蛋呢!”
“到底誰才是笨蛋!你才是吧!”桐嶼奏間雙手環胸冷笑,“沒有藝術專精的笨蛋,難不成以後要在舞台上表演折紙嗎?”
“為什麼不可以?”源鈴靠近一步,“我不僅要在舞台上折星星,我還要在上面做飯,打掃衛生,我甚至會把花盆端上去然後讓所有的觀衆看我給土壤澆水!”
“你是在侮辱藝術!侮辱舞台!”桐嶼奏間怒火上頭,不甘示弱地也上前一步與源鈴逼近,“這些廉價的東西根本就是在侮辱人們的眼睛!”
“比起這些東西,你這樣傲慢虛僞又充滿階級觀念的家夥才是最讓人讨厭的!”
“你!”桐嶼奏間一把抓住源鈴的衣領,與源鈴的距離隻剩下短短不到十公分,“所以呢?你真正的想法,其實是想嘲笑我這種人根本不配創造閃光嗎?”
“在台下看着我怎麼努力也無法創造閃光,你會得意嗎?”
“看着我不受控制被你影響心情,所以會痛快嗎?”
衣領被眼前的人劇烈搖晃,源鈴頭暈目眩,于是也拽住了他的衣領,“我才不會!”
“我才不會嘲笑他人的失敗!我更不會嘲笑一個喜愛藝術的藝術家!那種因為他人失敗而洋洋得意的行為,我才不會那麼幹!”
少年的怒火在此刻得到了徹底的爆發,嘴角的勾扯出一個幾乎惡劣又扭曲的微笑,“所以,我才讨厭你啊。”
“隻是一個貧民而已,卻什麼都擁有了。”
擁有福利院那麼多愛着她的人,在星之森擁有很多朋友,自身的性格活潑來狼,閃光天賦特殊又耀眼。
這些都是多麼美好的東西,卻被她不費吹灰之力地擁有了。
對比起自己來說,源鈴簡直是被神偏愛的孩子,顯得他自己惡劣地像是個空空的軀殼,連靈魂都布滿空洞。
“所以……你覺得我所有的東西都是别人贈與的是嗎?”源鈴輕聲問道。
桐嶼奏間松開源鈴的衣領,傲慢與惡劣地本質完全展露,“是呢,難道不是嗎?”
“那麼多的東西,不需要耗費多少努力,你簡直是個幸運兒呢。貧民的你,無論擁有哪一樣東西都應該……”
話還沒有說完,桐嶼奏間就感覺到眼前一黑。
下一秒,整個人就被力道往後推,然後墜落在噴泉池裡!
“啪!”
左臉傳來火辣的刺痛,桐嶼奏間震驚不已,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少女高高舉起巴掌,然後對準自己的右臉落下第二次擊打!
“啪!”
“你憑什麼否認我的努力!”源鈴怒不可遏,“又憑什麼認為你口中的這些東西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
源鈴是被神明偏愛的孩子嗎?目前來講是的,但這難道就要否認她的努力嗎?
來到這個世界後,有意識開始就為福利院的生計發愁。為了照顧行動不便的弟弟妹妹們,每天晚上都忙碌到深夜。為了考上最好的公立高中,沒有一刻松懈。哪怕是因為閃光天賦到了星之森,也嚴格地執行作息表努力練習閃光。
還有桐嶼奏間口中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的友情,也是源鈴付出了許多真心和信任才得以維持的珍貴禮物。
道歉什麼的之後再說,源鈴現在就要給這個傲慢虛僞的惡劣家夥顔色看看!
“就是因為你把一切東西想象地太理所當然了,所以才什麼都得不到!”源鈴厲聲呵斥,“什麼東西都沒有付出,就想要他人把珍貴的真心交給你,你簡直是個做白日夢的混蛋!”
“你這種靈魂空蕩蕩的家夥,立刻給我道歉!”
桐嶼奏間面頰火辣辣地疼,倒在水池裡掙紮不起來,于是昂着腦袋反駁,“我才不會道歉!”
“我明明也努力了!我難道在藝術上的努力還不夠嗎?”
拳頭又要落在自己的臉上,桐嶼奏間抱着豁出去的心思将埋藏在心裡許久的怨恨吐露。
“在入學星之森前,我甚至連家門都不被允許離開,隻能日複一日地在管風琴前練習!我明明就擁有最好的天賦,憑什麼你得到的贊揚比我還多!”
拳頭停在桐嶼奏間的鼻梁前一厘米,被源鈴收回了。
源鈴從他身上站起來,冰冷的水從裙擺落下。
她不容置疑地把桐嶼奏間從水池裡拉出來,然後把他摁在水池邊坐好。
緊接着,她又一次擡起右手。
桐嶼奏間下意識躲閃,“就算如此,我也不會道歉……”
落在腦袋上的不是疼痛,而是輕柔的撫摸。
憤怒的情緒并沒有從少女的眉間消散,去彌漫開另一種更加柔軟和複雜的溫柔。
她輕輕地拍打桐嶼奏間的腦袋,像是在鼓勵一個小動物。
她說:“很厲害,能夠為了練習管風琴努力到這個地步,桐嶼奏間是很厲害的人。擁有厲害的閃光天賦,卻依舊毫不松懈地練習,桐嶼奏間是不得了的好孩子。”
桐嶼奏間:……
他的心髒在此刻驟然收縮,又彌漫上更加滾燙的溫度。
頭頂的撫摸很溫柔,溫柔到他錯認為自己是什麼可憐兮兮的花朵,好似下一秒就要被風壓碎。
其實誇贊什麼的,自從入學星之森後桐嶼奏間聽了不少。
“特别的天才”“未來的藝術家”“彬彬有禮的新貴族少年”之類的,桐嶼奏間聽過太多了。
他可以揮打開源鈴的手,然後繼續擺出不屑一顧的表情。
可是……為什麼動不了了呢?身體被施了魔法一樣,隻能傻愣愣地任由少女擺布。
“好孩子”“桐嶼奏間是不得了的好孩子”
如此可笑又幼稚的稱贊,讓人聽之發笑。
可為什麼就是覺得委屈和難受呢?
是因為……這樣的稱贊來得太遲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