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緊接着響起的,卻是讓沈長甯完全沒有預料到的痛苦悶哼聲。
原本地上一動不動安然躺着的人在藥粉徹底融化後突然蓦然暴起,差點将沈長甯手裡拿着的藥瓶撞翻。
她眼疾手快地握住藥瓶,一時間幾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地上的人顯然已經痛極。
明明意識仍舊不清醒,可青筋卻在脖頸上顯出猙獰的痕迹,鋒銳的颌線随着頭顱高仰而繃得發緊,仿佛痛到了極緻的悶哼便顫抖着,壓抑着地從男人蒼白全無血色的薄唇中吐出。他整個人仰起腦袋,抖如篩糠,冷汗在頃刻間便顯出了身形,沿着他胸膛前腹的那些塊壘溝壑往下淌,在火光中顯出一種誘人的晶瑩之色。
“009。”
沈長甯眨了眨眼睛,片刻後有些遲疑地将目光落到了手中的藥瓶上。
“你确定這藥是用來治病的?”
本來很确定,但現在其實也開始懷疑的009:“......提取到的數據是這樣說的。”
蟲花散。
神醫谷不傳于世的頂級秘藥,口服有養護心脈,封閉毒素蔓延之效,外用能在極短的時間内快速銷蝕腐肉,生長出新肉,繼而加快傷口的強力愈合。
沒錯啊。
這人胸膛被銳器穿透,血流不止,傷勢這麼嚴重,确實是需要外用蟲花散去除那些被污染了的腐肉,才能長出新肉愈合傷口啊,可是怎麼會這樣?
009一邊想一邊奇怪地将資料重新調出來。
資料向下翻,目光重新掃視,那行排在末尾的字才終于第一次被注意到:請注意,此藥藥力強勁霸道,使用時最多不可超過三克,否則使用者将感受到難以忍受的噬骨之痛,心智不堅定者甚至可能心生死志。
三克。
“......你剛剛倒了多少?”
“倒了多少?你說這個嗎?”
沈長甯茫然地舉起手中的藥瓶,隻見明亮火光下,藥瓶透光,顯出内裡藥粉的餘量——原本滿滿當當的一瓶藥,現在隻剩可憐的半瓶不到。
“......”
不痛才怪。
009給沈長甯解釋了原因,然後一人一系統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然後又默契地紛紛将目光投向那個被倒了大半瓶蟲花散的倒黴蛋:隻見就這麼一會功夫,原本壓抑的悶哼已經變成發着抖的虛弱慘叫,男人緊閉雙眼,前額鬓角都浮着冷汗,看上去甚至比用藥之前還凄慘數倍。
沈長甯擡手摸了摸被男人磕破的唇瓣,情不自禁地抖了兩下,然後心裡最後剩餘的那點怨氣終于也随着那不絕于耳的慘叫聲一切徹底散去了。
“不過反正現在已經這麼痛了......”
片刻後,沈長甯收回目光,視線若有所思地在手中的瓷白藥瓶和男人緊閉着的眼睛上遊移着。
是報仇吧?一定是報仇吧?
看着地上痛苦得幾乎快要暈過去了的人,009情不自禁地輕輕抖了抖自己并不存在實體的圓滾滾身體,在内心發出無聲呐喊。
燃燒得正盛的火堆邊,少女緩緩坐下,沾了泥水後已經一片狼藉的長裙在她腿邊緩緩展開,布料柔軟,顔色髒污,像一朵綻放在泥潭中的花。
沈長甯然後俯身,手臂用力,将面前疼得渾身都在發抖的男人半抱進懷裡。
陸景行的意識是在一陣幾乎要将他的胸膛生生撕裂的劇痛中恢複的。
那劇痛自他的心口生出,沿着每一根神經脈絡,從他的皮肉骨骼中穿梭,毫不留情地在他的身體中遊走穿行,像暴雨中那把穿透了胸膛的短刃又重新紮進身體裡不知道多少次。
他想要呼吸,吐出口的卻是痛苦的呻.吟;想要睜開眼睛,可眼皮卻仿佛和眼球黏住了一般根本睜不開半分;想要翻身坐起來,可身體卻已經完全不聽使喚,隻會不停地發抖痙攣。
咽了咽幹澀劇痛,滿是血腥味的嗓子,陸景行昏昏沉沉地想自己好像馬上就快要死了。
這樣的念頭越來越清楚,本能的求生欲便越來越弱。
直到在那片幾乎将他徹底淹沒的濃郁血腥味裡,有一抹像藥香又像花香,淺淡得他甚至無法準确說出那到底是一種什麼味道的香味突然出現,他瀕臨渙散的神智才又終于又稍稍聚攏。
他感受到羽袖拂過面頰的柔軟,然後便有手掌輕輕環抱住他的肩膀,顫抖着發力。
片刻後原本的堅硬冰冷換成了柔軟溫暖。
陸景行在那些肆意妄為,鋪天蓋地侵入他感官的香氣裡,落入了一個不知名的懷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