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中的原因,或許隻有他們當事人知道。
兩人不敢輕易動彈,生怕弄出聲響驚動了無臉女,他們靜靜等待,不一會兒,屋子寂靜萬分,無臉女從床榻上站起了身。
紅色襦裙的褶皺随着她的動作被撫平,層層順滑而下,那襦裙顯然有些長了,裙擺很低,竟遮住了無臉女的整雙腳。
然後在兩人的注視下,無臉女緩緩飄了兩步,居高臨下地站在梁先崇面前。
不是走,是飄,就像她腳上踩着輪子,輪子滾動,人便跟着平移過去的那種飄。
這種飄着走的步子,在戲曲中有個名字,叫做鬼步。
鬼步,顧名思義,戲曲演員扮演鬼角色時走的步子,若想走出這樣的步子,需日複一日地踮着腳尖練習極其細碎的小步,方能成。
但若是常人,沒必要也決然不會這樣走,加之他們看到她的影子隻有巴掌般大小,且移動速度極快,林星便料到無臉女不是他們能夠對付的。
這正是林星剛才攔住陸驚洵,不讓他冒險的原因。
透過床的縫隙,兩人目不轉睛地觀察着外面的動靜。
無臉女看了一會兒後,連蹲下都懶得,直接一腳踹進梁先崇的腰間,往上一挑,人就被抛起來了,并險些撞上了房梁。
在無臉女這裡,時間似乎變得格外寬容,無論她想做什麼,都能遊刃有餘,在瞬間完成。
就像梁先崇落下來時,無臉女隻需伸手一接,梁先崇就被水靈靈地舉在了半空,如同即将要端上桌的大盤菜。
眼見事已辦成,無臉女掃視一圈,稍稍往右側了側身,伸出另一隻去不知道在空中比劃些什麼。
片刻後,她心滿意足,轉身欲走。
正當兩人懸着的心就要落下時,飄出半步的無臉女突然“唰”地一下轉過身,目光放在了床榻之下。
“哦?發現你了。”她慢慢飄近,似是有些興奮道,“肥皂香。”
陸驚洵心裡“咯噔”一下,轉頭對林星露出委屈之色,同時,他暗暗握緊拳頭,擡手擋在林星前,移開目光的瞬間,他滿眼殺意,一副随時開幹的模樣。
他是真沒想到,自己随便在雲織坊中找來換下的衣袍,竟能香到這種地步。
陸驚洵腹诽,早知道不聽方一遲說的什麼“人靠衣裝馬靠鞍”了,命都快沒了,還玩什麼孔雀開屏?
可别連累了林星才好,他想。
陸驚洵進入一級警覺狀态,他想好了,若真要硬碰硬,碰得過,扒她一層皮,碰不過就無論如何都要拖住她,讓林星先跑。
無臉女的身姿越來越低,兩人從隻見她的幾寸裙擺,到看見她那大紅的襦裙腰封,繼續上移,到肩膀。
千鈞一發之際,突然,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讓無臉女猛然360°轉過肩膀和腦袋,她眯起眼,陰恻恻地看向正門的方向。
就像隐藏在黑暗中的野獸突然發現了極其喜愛的獵物,她沒有絲毫猶豫,拎着梁先崇“唰”地一聲撞門而去,消失在門外的燈火通明中。
陸驚洵低頭,極力平複狂跳的心髒,他從沒有像剛才那樣緊張和害怕過,也從來沒有覺得,略懂拳腳有一天會成為他那聊勝于無的底氣的來源。
因為在床底趴久了,兩人回神之際,順勢向前伸開手,貼身在原地趴了一會兒才爬出來。
屋子被血腥味覆蓋,燭台上尚未完全凝固的血一點點往下滑落,襯得搖曳的燭火更加喜慶,這本來的确是喜慶之事,隻可惜,如今卻是變成了喜喪。
陸驚洵蹲下探了探映月的鼻息和脈搏,确認死亡,且死不瞑目。
環顧四周,屋子還是那個屋子,東西沒有亂,一對新人,一個死亡,一個暫時下落不明,而屋内被殃及的物品,包括但不限于燭台、地闆、屏風和床榻青紗。
屏風。
兩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了屏風,他們走近,見血濺其上,正中央留下了幾行用血寫成的歌謠。
那些字的頓筆之處,無不拉下一條條長長的血痕,血痕讓它們變得糊成一片,就像一道血幕。
雖觸目驚心,他們仍能辨認出其中的字形。
“新娘嗔,新郎笑,蓋頭紅來為爾添,合卺酒,各一杯,紅紗落地青紗搖,你若見我真容顔,此心安處是吾心。”
雲織講述的那件詭異事件的開始,在這一刻全都重現了,這為他們所說的“存在兩個時空”的猜測,添上了一條毋庸置疑的鐵證。
陸驚洵仔細辨認,這其上除了歌謠,并沒有留下其他任何的線索,比如,迄今為止,他們仍不知道通關的具體任務是什麼。
難道真的是找出無臉女殺人事件的真相?如果站長是無臉女,那麼,她想要的,是怎樣的真相呢?
隻是他們還沒來得及思考這個問題,一道從門口處傳來的急切的喊叫聲,将他們的目光吸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