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玉寒瑤之内,炁場肅然。影子、沙暴、鼠蔔和幽靈恭敬地站列在寶座一側,而另一側是束好袖口、滿臉緊張的白耳和蓄勢待發的胡伶俐。
蘇予瑤挺着大肚子歪靠在寶座之上,垂着眼皮聽着呈報。
“統領,”鼠蔔上前一步,輕聲禀道,“南邊傳來消息,十頭峰已經有所行動,不過沖出來的人都是死侍,已經全部被祁門大人斬殺!”
“死侍……”蘇予瑤眼神淡漠,“那些碑王一個都沒露面?”
鼠蔔搖了搖頭,說道,“碑王沒有露面。”
蘇予瑤長歎一口氣,“十頭峰原本是道路通達、氣候宜人的地方,無論是自然條件還是人文環境都是仙山最好的!隻不過,路廢了,土地也廢了,再好的生靈都被逼成了魔鬼……嗯!”
蘇予瑤突然緊蹙眉頭,扶住肚子,白皙的額頭上瞬間滲出一層細細的汗珠。
鼠蔔連忙退到了一邊,胡伶俐趕緊上前查看。她摸了摸蘇予瑤的肚子,又驚又喜地說道,“瑤兒小姐,這肚皮又緊又靠下,恐怕也就這一時半刻了,還是快回卧房吧!”
蘇予瑤微微搖了搖頭,咬着牙等着這波陣痛散去。
“鼠蔔,”蘇予瑤虛弱地說道,“傳話過去……讓祁門伯伯在十頭峰外張貼堂仙召集令,條件嚴苛一些,篩選出第一批人選,好生招待。沒有選上的,發些糧食衣物打發回去……你隻管傳就是,多選幾條路子傳出去,也未嘗不可。”
鼠蔔有些不解,但也低頭應下,“是!”
“然後,你再找一條又快又可靠的路子,傳下面的話,”蘇予瑤擡眼望向鼠蔔,鼠蔔會意,連忙矮身上前,蘇予瑤湊近鼠蔔的耳朵,輕聲說,“告訴祁門伯伯,選出來的堂仙兒……囊中索命,不留活口。”
鼠蔔一驚,擡眼看向蘇予瑤,隻見蘇予瑤清冷的眼神正慢慢地泛起波光。
“去吧。”蘇予瑤躲開了鼠蔔震驚的注視。
鼠蔔微微低身,匆匆退了出去。
是我太狠心了嗎?可是不狠心,又怎麼能夠保證這些背叛玄風的人還能對玄風忠心耿耿?如果留下他們,哪怕是一個,都有可能會成為禍害!
“凝寶小姐,”影子上前一步,低聲說道,“我和沙暴已經向畢熔大人确認過,那片冰川已經松動,相信再過月餘,冰川就會徹底崩塌!”
“如果冰川崩塌,全淹北部四城需要多久?”蘇予瑤挪了挪沉重的身子,問道。
“恐怕……也就幾日時限!”
“太慢了,”蘇予瑤搖着頭說,“瑞鑫君的族人是最會算計的,心思也最為缜密,他們一定留了後路!幾日時限足夠他們逃出去……”
“那……我和沙暴再去催!讓畢熔大人再去熔!”影子堅定地說道。
蘇予瑤的肚子又開始發緊,白耳連忙上前,将蘇予瑤扶在懷中。
蘇予瑤靠在白耳的懷裡緩了好一會兒才虛弱地說道,“你去……讓臧貓和鳳展……把冰川擊碎……讓白虎用幻術……裹住畢熔的火……藏于……冰川碎塊之中……”
影子看着臉色飒白的蘇予瑤,回道,“我現在就去!”說完,轉身化成狼形沖了出去。
“幽靈……”
“在!統領!”幽靈上前應道。
“你一定要……時刻關注北方四城的動靜,一旦……有任何的異常……馬上禀報……記住!是任何異常!”
“是!”
“沙暴……”蘇予瑤的氣息越來越弱,“你……和瑞雪……做好防衛……”
“是!凝寶小姐!”
蘇予瑤看着沙暴模糊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洞口,終于卸下了硬挺在胸口的炁力,癱靠在白耳懷中。
白耳紅着眼圈,摟緊渾身癱軟的蘇予瑤,“小姐,咱們回屋吧……”
蘇予瑤的汗水再一次浸透了衣衫,“白耳、胡嬸子,來不及了……”
哇——!哇——!
沙暴還沒跑出去多遠,一聲嬰兒的啼哭便震響了廣玉寒瑤!
乘馬峰再一次熱鬧起來!
雪坡之上,連綿的篝火把墨藍的天空映得通亮!鼠蔔娘笑呵呵地把自家珍藏在雪窖中的烈酒搬了出來,招呼着婆娘們分發給各家,“你們真是有口福了!要不是咱們狼族添了小公子,我可舍不得拿出我家的精釀!”
“鼠蔔娘!你說的真準!真是一個小公子!”
“我的眼睛錯不了!”鼠蔔娘驕傲地說,“這下可好了,咱們狼族啊,公子小姐都齊全了!”
“就是啊!而且還是玄風大人的種子!”
“哈哈哈哈哈哈……”
“要不怎麼說是天君呢!本事還真不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殺——!殺——!”玄妙稚嫩且充滿魄力的喊聲頓時壓住了大家嘻哈的說笑。
鼠蔔娘轉頭望向雪坡,隻聽雪坡下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響,“呦!淩兒小姐回來了!”
話音剛落,一隻巨大的黑色鬼面蜘蛛跳了上來,鬼面蜘蛛的紅眼珠子上騎着圓滾滾的玄妙。
而在鬼面蜘蛛的身後,跟着一條渾身黑豹紋的大胖魚,大胖魚不停地擺動着身下的魚鳍,擰着身體蹿在雪中。在大胖魚豎起的背鳍上挂着一隻碩大的獸皮袋子,袋子随着大胖魚扭動的身體,一甩一晃地蕩在空中。
瑞雪帶着狼群緊随其後,神色緊張且嚴肅,突然看到通明的篝火和說說笑笑的族人一時間有些愣神,但并沒有停留,而是在衆人詫異的眼神中護着鬼面蜘蛛和大胖魚向廣玉寒瑤奔去。
“閨女!閨女!”滿臉疑惑的朗織抱着同樣疑惑的玄妙沖進廣玉寒瑤,“白耳!胡嬸子!人呐?!這是咋的了?!”
“朗織大人!您可算是回來啦!”白耳聽見朗織的喊聲連忙迎了出來,笑着說,“小姐生了!是個公子!”
“啊?生了?”朗織滿臉的不可思議,“不是沒到日子嗎?”
“誰說不是呢!”白耳笑得合不攏嘴,“小姐這次生的特别快,小公子一點都沒折騰小姐,一下子就出來了!”
“哈哈哈哈!”朗織大笑着抱緊玄妙,狠狠地在玄妙鼓溜溜的胖臉蛋兒上親了幾口,“小娃子!你有弟弟啦!”
玄妙不耐煩地用手背蹭了蹭被親濕的臉蛋兒,瞟了瞟咧着大嘴叉的朗織和滿臉歡喜的白耳,聚起眉頭,撅起嘴唇,鼓着腮幫子低頭擺弄起手裡的骨頭。
“呦!小娃子,不高興啦?”朗織收斂了笑容,向白耳使了使眼色,說道,“什麼弟弟妹妹的,哪裡趕得上我們小娃子招人稀罕,是不是?”
白耳忍着笑意,從朗織懷裡接過玄妙,“朗織大人說得是!咱們妙兒剛生出來的時候白白胖胖的,可比這小公子憐人兒呢!”
玄妙努了努小嘴,悄悄擡起眼睛看向白耳,隻見白耳嘎巴着嘴,對朗織使着眼色,“朗織大人,您快去看看吧……”
白耳的嘴巴子還沒合上,朗織就迫不及待地沖向蘇予瑤的卧房。
玄妙的肚皮鼓了鼓,猛地一挺身子,從白耳的懷裡竄了出來。
“啊呀!”白耳毫無防備,被吓了一跳,愣住了神。
等在洞口的大胖魚一見,瞬間釋出黑色的炁場将快要摔到地上的玄妙穩穩托住。
白耳緩過神來,連忙低身查看玄妙,直到确認玄妙安然無恙才點着玄妙的腦門,嚴厲地說道,“妙兒,你不要淘氣了,你現在已經是姐姐了!”
玄妙撇撇嘴,揮着骨頭擋開白耳的手,自顧自地爬起來,走到大胖魚面前,揚起骨頭“咚”的一聲,敲在大胖魚的腦袋上,帶着哭腔喊道,“阿幹!抱!抱!”
大胖魚連忙把背鳍上的獸皮袋子甩到一邊,化成人形将撇着嘴、含着眼淚的玄妙抱了起來。
玄妙卡巴着眼睛,珍珠一般的眼淚噼裡啪啦的落在壬申的胸口上。她明白,阿娘生了弟弟,自己做了姐姐。但是不明白,為什麼疼愛她的外公會因為弟弟把她扔下,為什麼她這次回來,大家都在喝酒并沒有圍過來迎接她。從出生到現在,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裡的落差……
壬申則珍惜地抱緊玄妙,心裡充實且慶幸,并暗暗地舒了一口氣,“保護傘”終于回來了!
……
蘇予瑤的卧房溫暖且奶香四溢。吃飽奶的小公子正在小木床裡睡得香甜,而頭戴暖帽的蘇予瑤也終于得了空閑安穩地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胡伶俐則滿臉慈愛地坐在桌邊,一邊看着蘇予瑤,一邊看着小公子,一邊做着針線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