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桂芝年輕的時候就守寡,沒點潑辣的勁兒,她養不住三個孩子。
張桂芝兒子也罵上了,那邊樹蔭下休息的孫喬也拐彎抹角地被罵上了,一連串稀裡嘩啦叮鈴哐啷的,跟放廣播似的。
看熱鬧的也不止向遙和何月芝,周圍的人都豎起耳朵聽得起勁呢!
大熱天的聽上這麼一場酣暢淋漓的罵,堪比看了一場大戲,大夥兒感覺腰也不疼了,手也不累了,渾身的疲憊都自發消除了。
嘿,這才叫勞逸結合嘛!
向遙看向樹蔭下的孫知青,離得遠了,也不知道她有沒有掉眼淚。
不過張桂芝的嗓門巨大,她應當是聽見了,沒多一會兒,就擡起手捂着臉跑了。
何月芝不肯将目光從張桂芝母子倆身上挪開,隻迅速看了一眼,留下辣評:“她跑走的姿态可沒有剛剛好看哩!瞧着也不像有病呐。”
向遙心道,你不懂,他們有的白蓮花品種就是這個調調,表面林黛玉,靈魂魯智深,反差萌嘛。
“快看快看,”何月芝又拆一紮秧,眼睛放光,“張桂芝把袁喜豐給拎回去了!好家夥,莽還是她莽,這一點我是佩服了一輩子,她當年拎自家男人也是這麼拎的!”
向遙眨巴着眼睛,心裡對張桂芝的戰鬥力又敬畏了一分。
袁喜豐雖然瘦條條,但他高還是挺高,就那麼高的個子,現在還遷就着他娘拎耳朵,不得不弓着身子,踉踉跄跄地跟着往前趟,那姿勢着實喜人。
像一場另類的走T台……
一整個上午,張桂芝家的事情都在被田間的社員們挂在嘴上津津樂道。
至于孫知青,從哭着跑走之後,就沒有再出現了,大概是覺得臉面比工分更重要一點。
向遙知道,袁喜豐這小子的殷勤是白獻了,經此一事,人家孫知青恐怕是見了他都要害怕。
别說孫知青了,滿大隊的人家,有哪個不怕被張桂芝瞄上啊。
雖然被罵一下也不會造成皮肉傷,但心靈上必受重創呐。
不過多數人也能理解,譬如何月芝就歎了口氣,說道:“早些年她也就是對自家男人兇一點,對外還是很和氣的,就是男人死了嘛,她又要養這麼多娃,不兇一點不行啊。”
向遙點點頭,懂了。不由得又想起劉巧雲,也不知道她在娘家過得怎麼樣。
原身兩個舅舅,也都沒有分家,她娘又是這樣不體面地被趕回去的,大概日子不好過。
哎,還是得想點辦法啊。
為人子女,她的責任隻有劉巧雲,至于向家其他人,光是看着這些日子以來衆人對她或嫌惡、或冷眼旁觀的态度,她也生不出什麼親情來。
一時的思考并沒有阻礙手下的動作,向遙由生疏到熟練,這會兒已經能夠略為利索地拆秧、分苗,以及插秧了。
熱辣的日頭逐漸移到衆人的頭頂,遠處不知道說到了什麼,傳來一陣哄笑聲。
弄得向遙心裡癢癢的。
一般這樣的笑聲下,多少有點小瓜嘛,哪怕沒有瓜,那也有點瓜的線索嘛,可惜啊,她還有好多任務呢,不能去湊熱鬧。
“那邊不知道在說什麼咧,笑得這麼高興!”何月芝看向那邊,将向遙的想法給說了出來。
兩人一個側頭,相視而笑。
都曉得了對方就是個愛看熱鬧的人,莫名就有一種親近感。
終于熬到大隊的廣播重新放起收工歌曲,向遙手裡還有半紮秧,後背還有兩紮,連忙埋頭苦幹,向遙快速地插完。
這些秧插進水田裡就抖抖擻擻,但要是就這麼橫躺在太陽底下,一個中午下來,都得蔫巴巴得立都立不起。
“哎呀你這個動作還是慢了點,來,遙丫頭,你把你後頭的秧遞過來!”
何月芝撸了一下腿上的泥,本來都準備走了,一看向遙那邊,動作是急急忙忙的,但在她眼裡還是慢得不行。
想着自己兜裡還有一把花生呢,她趕緊幫忙。
向遙這會兒也不扭捏,直接操了身後的秧就遞給她,嘴裡笑着:“那就麻煩嬸子了,嬸子你人實在是太好了,還好有你幫我,不然我要落在最後頭了呢!”
她長得好看,笑得美,嘴巴甜,何月芝臉上一下就笑開了花,覺得隊上像向遙這麼好的閨女真是沒有了。
也不知道向糧生和劉巧雲是怎麼生的,她咋就生不出這麼乖巧的孩子呢?
想想自家的皮猴子們,何月芝感歎,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是真的大啊。
三兩下把最後的秧苗給插上了,兩人這才上了田埂,各自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