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的手機響了快有三分鐘。

安知鹿沒有在意，繼續着手上的動作。

細碎的額發被她随手夾了上去，白潔的額頭之下，杏眸目光堅定，嫣唇微抿，沉靜且專注。

她渾身氣質幹淨，簡潔的淺棕色工作圍裙和潔白的白色襯衫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沾染上一兩點灰白的的泥印。

冬季午時的暖陽穿透過幹淨的玻璃窗盈滿一室。

柔和的光線傾灑，安知鹿跟周圍擺滿的大大小小、風格略顯詭谲的玩偶顯得突兀又融洽。

細白的手指沾染着幾點灰色的泥印，纖細卻銳利的雕刻刀在她手中乖順聽話。

直到将灰白泥胚上的最後一點瑕疵刮去，安知鹿整個人才微微松懈下來。

松了松因為長時間一個姿勢而僵硬發酸的肩頸，眉頭舒展，眉目間閃過滿意的神色。

沒等到理睬的的電話執着地再一次響起。

照着這種執着，安知鹿猜到許是孟詩甯那個性子急躁又風風火火的人。

安知鹿高中時認識的孟詩甯。

起初隻是剛好給自己的娃約幾件衣服，陰差陽錯之下知道了手作娘居然還就是身邊認識的人，慢慢的就成為了這麼多年的朋友。

剛接通，安知鹿便早有預料地把手機遠遠拿開。

隔着半臂的距離都還能聽見孟詩甯那暴躁的聲音，機關槍一般突突了一大堆出來。

“鹿鹿！張淩韋那個王八蛋現在到處跟别人造謠你！都傳到我這兒來了！”

“我服了，就他長了嘴？等我搖人堵他！氣死我了，鹿寶，我都打聽到了，他晚上在英格有局，你跟我一起去，看我不把他撕了！”

安知鹿皺了皺眉，隐隐感到不耐。

張淩韋是她父母給安排的聯姻對象，隻是腦子似乎不太聰明。

才剛接觸不到一個月就本性暴露，還帶着他那些莺莺燕燕舞到了她面前。

她面不改色地甩了個巴掌，斷了聯系後，心情沒收到一點影響，甚至當天晚上還又摸出來個人設圖。

隻是沒想到還能給她鬧出一堆幺蛾子。

安知鹿毫不在意張淩韋敗壞的是自己的名聲，眸子裡染着無奈，“我暴力脾氣差大家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就隻說了這麼些東西啊？”

随手把手機放到一旁，開着擴音。

安知鹿細細欣賞起手裡已經初具模型的娃體，腦子裡想的都是等燒出來之後該要怎麼上妝。

手裡的這個娃娃是她剛開始嘗試制偶的時候就認識的一位海外的老客戶約的單。

因為已經磨合了很久，她能完全能很輕易地理解對方的需求。

對着灰白的娃體，早就有了雛形的妝面和服裝細節在眼前漸漸成型。

深院裡靈魂被禁锢的千金小姐，穿着深紅墨綠的寬肥圓領斜襟裙衫，裙幅上深紅與暗青交雜，姿态優雅。

素白的臉色與鮮紅如血的櫻唇，柳眉輕勾卻目光空洞孤寂。

脖頸描上血色的細紋，隐喻着少女的生機與肉眼可見的、詭谲的敗落。

是命運不受掌控的絕望和少女在枷鎖中漸漸絕望的生機。

“臉上可以再加些暗色的腮紅……”

隐約聽見安知鹿的聲音，電話另一邊的孟詩甯恨鐵不成鋼地嘟囔了幾句，“明明是他自己就很過分，就算是聯姻，也不能這麼羞辱你啊……”

“你還在你工作室裡呢？”

安知鹿笑了笑，伸了個懶腰，肩頸還有些酸脹。

把修完的胚放進窯子裡準備燒，并不在意那些，“嗯呢，對了，我等下給你發個圖，幫我看看怎麼樣，沒問題的話就拜托檸檬老師啦！”

“那你就這麼由着他到處瞎說？”孟詩甯聲音忿忿，很是不甘心。

顯然十分看不順眼張淩韋。

安知鹿随手收拾着忙碌半天下來，工具擺滿的桌面，反過來寬慰起她，“他說他的，這不是沒舞到我面前嘛，我最近好忙呢，沒時間搭理他。”

她習慣且享受工作完成後再将一切整理得井井有條後，再開始新一項工作的工作節奏，這段空白能讓她好好梳理一下思緒和進行工作複盤。

有跟那種自大又自信、以為全世界女人會捧着他的人争辯的時間，還不如讓她多捏幾個人偶出來玩。

被纏着應下了孟詩甯約着晚上去玩的要求才安撫好這位真正暴躁嬌蠻的大小姐。

挂斷電話，安知鹿迅速按照剛才的靈感在原來的設計圖上摸了個新圖出來，點開客戶的微信。

【鹿鹿不是怒怒：寶寶，我有點新想法。如果在娃崽的臉上上點腮紅，深紅的腮紅配上青白的臉色，中式詭谲氛圍應該會更鮮明！】

【鹿鹿不是怒怒：我給你發個大概的樣圖，你看看怎麼樣？】

從第一次接到對方的單子到現在快五年，固定每季度一個娃的交流頻率裡，安知鹿到察覺對方似乎有着不差的審美能力。

從跟對方交流的同時，她自己也能有不少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