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十六年仲春,周帝駕崩。
同年春末。
新帝登基,複國号——燕。
……
又是一陣細細密密的雨。
雨乘着風,将滿院的海棠花揉得淩亂。
檐下,女子淺紫的羅裙被掃來的春雨打濕了幾處,暈出點點深紫的痕迹。
不多時,檐下長廊跑來一名身着宮裝的侍女,手臂挽着一件有些厚重的氅衣。
跑到溫稚京身側,将氅衣展開披在她身上。
溫稚京回過神來,心弦微動,杏眸帶着期許轉過身來,卻在看清來人的臉龐時,眸光漸漸黯淡下來。
雲竹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惹了溫稚京不快,忙撲通一聲跪下來:“婕妤恕罪!”
聽到這個陌生的稱呼,溫稚京神色怔然,欲伸出去扶雲竹的手也就此頓住。
她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接受了這個陌生的身份。
婕妤,溫婕妤。
甚至隻是一個侍妾。
不再是尊貴無雙、張揚不可一世的珈洛公主。
海棠花依舊,人已非人。
堂堂公主,一朝國破,被折了羽翼,淪為宮牆裡被人圈養的金絲雀。
而她曾經的驸馬,那個亂臣賊子,卻端坐于高堂之上。
聽說,他找到了辭官歸鄉的前禮部尚書,不知使了什麼腌臜手段,竟讓曾跟随她阿爹的那些老臣,個個倒戈擁立他。
一群道貌岸然的叛徒!
溫稚京還沉浸在滿腔怨恨之中,一道清冽的嗓音忽然傳入耳畔。
“怎麼,誰惹你生氣了?”
青年一襲玄色曳地長袍,松松垮垮的衣襟,露出裡面半截雪白的領子。
楚殷自然地伸手攬住那截細腰。
溫稚京回過神,掙開他的手,後退一步。
聞到他身上濃郁的水氣,她蹙起眉心:“你又殺人了?”
青年神情微怔,不過須臾便恢複如常,薄唇勾起一絲淺笑:“隻是處理了個不聽話的老東西罷了。”
她聽說,前幾日朝堂上,楚殷欲立她為後,遭到一衆大臣反對。
都道她不過亡國公主,怎配皇後之位?
那些老臣瞅準了新帝登基,根基尚且不穩,故而以禮制相要挾,寸步不讓。
僵持許久。
大長公主,也就是楚殷的姑姑——楚雅,終是顧及她曾與今上多年情義,松口,封她為婕妤。
與她一道受封的,還有孟晴。
聽說楚雅欲讓楚殷冊封孟晴為賢妃,畢竟孟晴曾跟随他一道出生入死,為複國之計貢獻頗多,是燕國的大功臣。
别說一個妃位。
就是皇後之位,她也配得。
隻是後來不知怎的,孟晴未能冊封為妃,隻封了個昭儀。
就是昭儀,也壓了她一頭。
景儀宮那邊,自今早冊封的聖旨下來,便已差人來長麗宮炫耀示威了幾回。
楚殷垂眸,再次将她攬入懷中,餘光瞥見還跪伏在地的雲竹,冷淡開口:“下去吧。”
雲竹聞聲,忙從地上爬起來,行了一禮後,低着頭迅速退下了。
楚殷将視線重新落在溫稚京那張瑩潤的小臉上,輕笑一聲,缱绻的吻落在她發間。
“生我的氣?”
察覺他的動作,溫稚京羞惱掙紮:“别碰我,惡心!”
這樣的話,楚殷已經聽了不下百八十回了,自然不可能依她。
他一隻手禁锢住她的腕子,另一隻手緊緊掐住她纖細的腰身,低頭耐心哄道:“冊封孟晴,是姑姑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頓了頓,他眉梢染上些許愉悅,又補充道,“不過别擔心,皇後之位,遲早是你的。”
“你知我要的根本不是什麼皇後的位子!”溫稚京蓦地打斷他,仰頭怒視,“你已經複仇成功了,為何還不肯放過我?”
楚殷靜靜望進那雙憤怒的眼眸。
她的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憎恨,楚殷忽然感覺心口處好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酸麻漸漸在胸膛蔓延開來。
隻是他的神情卻沒有一絲動容,隻輕笑一聲,殘忍道:“你是朕複國的戰利品,朕好不容易搶來的,豈能輕易放手?”
“無恥!”
溫稚京怒而張嘴,欲咬上他的手,卻被楚殷先一步掐住臉頰。
黑眸輕輕掃過她被掐得鼓起的臉頰,視線輕輕停在那張被迫嘟起的小嘴。
他俯身湊近,薄唇離她僅餘一寸的距離停下,濕熱的氣息撲在溫稚京的臉上,激得她忍不住輕顫起來。
青年目光缱绻,無視溫稚京的掙紮,忽然将她攔腰抱起。
溫稚京吓了一跳,下意識勾住他的脖頸,卻也将自己送了上去。
她羞惱地伸出一隻手去掐楚殷的脖頸:“放開我!”
窒息感随着脖頸上愈發用力收緊的小手傳來,楚殷被掐得臉色逐漸漲紅。
隻是除此之外,再無旁的反應,他甚至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任由溫稚京掐着。
繡着精緻祥雲龍紋的衣袍在燭光下顯出赤金色的光,随着步伐劃出冷硬的弧度。
楚殷大步流星,徑直走入内室,将溫稚京丢在榻上。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如山一般的身影便壓了下來。
溫稚京慌亂抵住他:“你做什麼?!”
楚殷将她抵在他胸膛的手拿開,反壓在軟榻之上,垂眸望進那雙慌亂的眸子,笑道:“你是妃子,我是皇帝,床榻之上要做什麼,公主難道不清楚?”
溫稚京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小臉紅得幾欲滴血,惱怒道:“你休想!”
楚殷卻無視她的掙紮,大掌牢牢将她的腕子壓在軟衾上。
這些時日,他顧及她身子虛弱,這才沒有碰她。
命禦醫調理了月餘之久,他也忍了月餘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