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的巡邏換了一輪又一輪。
帳内,蓮花燭台下不知何時積聚了一小灘燭淚,在燭光的照耀下泛着微弱的暖光。
床榻邊,青年一襲雪袍,燭光淺淺灑在他身上,似乎将那身霜雪融化了些,周身冷冽的氣息也随之收斂了幾分。
已經不記得第幾次了,李殷抿着唇,再一次擡手,輕柔拭去榻上女子眼角的淚珠。
指腹被淚水濡濕的感覺傳來,心裡好像也變得潮濕起來。
榻上之人睡得并不安穩,她雙手緊緊抱着冷硬的被褥,像一把弓般蜷縮着身子,嘴裡時不時溢出幾聲含糊不清的嗚咽,嘴巴努起,瞧着委屈極了。
李殷的目光微黯,視線忽然落在她通紅的手腕。
不久之前,他才在那處上過藥。
小公主嬌氣得很,他養了許久,才将那雙細嫩的腕子養了回來。
如今,再一次傷了。
甚至比先前傷的還要重,腕子紅腫了一圈,還被麻繩擦破了好幾處,有些地方滲出的血已經凝固了。
一看便知,她當時是拼了命去掙紮的。
四下忽然陷入一陣難言的寂靜,連呼吸聲都輕了許多。
青年沉默着,臨着燈,将抽屜裡的傷藥拿出來放在桌案上,又取來鹽水,用帕子沾了些,伸手去捉溫稚京抱着身前的手。
睡夢中,似乎察覺有人又要拿麻繩捆她,溫稚京一慌,突然開始拼命掙紮起來。
見她反應激烈,青年手掌蓦然一松,不敢再用力,怕她再次弄傷自己,輕聲哄道:“好好,我不動。”
虛空傳來的那道聲音,溫稚京聽着,委實覺得虛僞。
她蹙着眉,似是不信,雙手仍舊抓着褥子,死活不肯松手。
良久,帳内響起一聲極輕的歎息。
見她拒不配合,李殷隻好就着她的姿勢,隻在外面簡單清理了一圈。
許是傷口處本就疼痛難忍,以至于鹽水落在傷處的痛也變得不過爾爾了。
清理完後,又取來上好的傷藥敷上,溫稚京向來怕疼,隻是自從到了這裡,她漸漸變得比從前更能忍耐疼痛了。
此刻卻終是疼得受不住了,張嘴緊緊咬着被褥,發出幾聲微弱的小獸般的嗚咽聲。
青年心頭一軟,動作也變得輕柔了許多。
他俯身湊近,一邊上藥,一邊在她耳畔低聲哄着:“乖,不疼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話奏效了,榻上之人逐漸安靜下來,身子也不再像先前那般抗拒。
上完了藥,李殷取來紗布,将那受傷的腕子小心纏繞起來。做完這一切後,他和衣卧在一側,伸手将榻上之人輕輕攬入懷中。
聞着她發間熟悉的清香,心底那股莫名的不安才漸漸平息下來。
他不由得将她抱得更緊了些。
一夜無眠。
睡夢中,溫稚京本能抓着身前一切能抓住的東西。
力度之大,連指節都泛了白。
白日裡,惡狼撲面的恐懼一直蔓延至夢裡,她害怕得在夢裡拼命奔跑,卻好像怎麼都跑不掉。
灰蒙蒙的森林裡隻剩她一個人,她跑着跑着,慌亂間回頭看去,卻見迷霧之中,狼群依舊緊跟着她,目露兇光。
溫稚京一個踉跄倒下,摔醒了。
意識清醒的瞬間,溫稚京嗅到一抹熟悉的梅香,像這世間最烈的毒藥,蠻橫強勢地包裹着她。
她猛地掙脫李殷的懷抱,想也不想便擡手揮去。
“啪——!”
青年被打得頭偏過一側,半邊俊美的臉龐頓時出現一道鮮紅清晰的巴掌印。
可見下手極狠。
“醒了?”
李殷隻是愣了一瞬,須臾便恢複往日的淡漠,攏着淩亂的衣袍坐起身。
他衣襟處一片淩亂,露出線條流暢的脖頸以及下方玉白的胸膛,腰帶也松了,坐起身時,兩側腰上還隐隐傳來鈍痛。
那是昨夜溫稚京在睡夢中無意識抓的。
不用看也知,他的腰上被她掐出青一道紫一道的痕迹。
溫稚京隻與他對視一眼,腦海中驟然回想起昨日狼圈前的景象,她慌亂低頭去看身上的衣裳,見完好無損,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緊接着,憤恨瞬間爬上她的臉。
她擁着被褥縮到角落,警惕地瞪他:“你來做什麼!”
青年的目光始終落在她用力繃緊的腕子,欲上前抓住她,卻又怕她如昨晚那般掙紮抵抗,隻得蹙眉勸道:“你傷還沒好,别折騰。”
溫稚京下意識垂眸看向已經包紮好的手腕。
“惺惺作态!”
她是如何受傷的,他難道不知?
昨日還要将她丢去喂狼,枉顧多年夫妻情分,如今又在這裡扮什麼好人?!
真是虛僞!
挨了打又挨了罵,溫稚京已經預料到,李殷這厮會狗急跳牆,約莫又要使出什麼招數折磨她。
她亦做好殊死抵抗的準備。
身為大周的公主,哪怕死,她也絕不會屈服于他這種亂臣賊子!
溫稚京緊緊攥着被褥,目光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