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台上的梅子酒還在咕噜咕噜的翻滾,酒香溢滿整個屋子。
窗外,風聲沙沙,溫稚京卻好像什麼都聽不清了。
她神色怔然看他。
微涼的手被他輕柔握在掌心裡,稀薄的溫度正源源不斷從他掌心渡來。
柔和的,像雲一般,不會灼傷她分毫。
他說,他不怪她。
他還說,他甘願成為她的獵物。
一個天之驕子,自幼與她定了親的未來驸馬,在七年前那場大火後音訊全無。
七年後,他羽翼盡折,她也早已嫁作他人婦。
他卻依舊待她如從前那般溫柔,包容。
溫稚京有些恍惚,好像一切都沒有變過,沒有七年前那場大火,鎮遠侯府沒有沒落,司徒明也沒有死,她也沒有遇見李殷……
一切都像是上天開的一場玩笑。
她與司徒明,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
心底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破土而出。
眼前好像出現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一條,是從五年前開始她孤身一人也要走下去的路,而另一條,就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正在将一切都撥回正軌……
微醺的面容露出幾分茫然。
“抱歉。”似流水般清冽的嗓音再次響起,将溫稚京的思緒拉回。
燭光落在那人俊美的面容上,柔和的,似鍍了一層聖潔的光,他松開已經替她捂熱的手,取來一旁的氅衣小心為她披上。
“是明哥哥醉糊塗了,吓到稚京了。”
他嗓音輕柔,卻因沾了酒,此刻有些沙啞。
将氅衣替她系好後,又輕聲叮囑,“夜裡寒涼,果酒雖能暖身,卻不可貪杯。”
溫稚京就像一隻不會動的木偶,任由他動作。
直到那道雪色身影消失在門口,寒涼的夜風如餓狼般,從敞開的房門瘋狂灌入屋内,那被酒香熏得迷離的腦子,才逐漸清醒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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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境,為大周邊境十幾座城池的總稱。
這裡地域遼闊,氣候惡劣,使得西境常年黃沙漫天,地勢險要,随處可見的溝壑與斷崖,是曆朝曆代易守難攻之地。
營帳内,沙盤上蜿蜒崎岖,俨然是縮小版的西境,此刻上面各處都插着黑色的小旗。
表明這些地方,已經被齊軍和李殷占領了。
西境占地近三千萬頃,如今還沒有插上黑旗的地方,隻餘不足一半。
整個西境,已是李殷的囊中之物。
身披盔甲的将帥從帳外進來,将手中的戰報呈給沙盤旁伫立的青年。
青年身着白衣,聽到動靜,懶倦的眼眸掀了掀,随即落下一個冷冽的字。
“念。”
尤副将立馬将戰報展開,一字不落的念着上面的内容。
無外乎是那齊國的魯石狠勇好鬥,見周國軍隊節節敗退,便窮兵黩武。
齊國兵力本就遠多于周國,謀劃許久,又有李殷一黨的鼎力相助,糧草充盈,士氣大漲。
而周國不過兩朝,正是虛弱之際,甯州旱災加上齊國來勢洶洶,從氣勢上便已被人壓了一頭。
如今朝局動蕩,猝不及防的戰亂和天災緻使其國庫空虛,周國各地開始頻頻征集賦稅和勞役,百姓苦不堪言,軍力與齊國相比簡直天壤之别。
所以齊國能一連攻下周國十座城池,逼得周國軍隊節節敗退。
這幾乎是一場可以窺見結局的戰鬥。
然而,魯石所率領的十六萬齊國兵這些時日經曆了不止不休的征戰,已剩十三萬,雖有充足的糧草,卻早已兵力疲憊。
若繼續強攻,必敗。
再看周國軍隊,雖連失十座城池,但戰術保守,兵力損失竟小于齊國,想來是受了指點。
青年劍眉不耐煩的蹙起:“傳令下去,讓他莫要輕舉妄動。”
尤副将領命退下。
不多時,夏志從營帳外快步進來,手裡還拿着一封密信。
他将密信呈給李殷,急道:“主上,溫翁玉被放出來了!”
溫翁玉乃周國太子,又是出了名的常勝将軍,為人冷靜自持,極擅排兵布陣、以少勝多,曾在各國打下赫赫威名。
先前利用私鹽一事,引|誘溫翁玉入局,再設計将其困在盛京,便是擔心他會壞了主上的大事。
如今被放出來,想必盛京一事已經暴露,夏志不由得看向李殷,神色憂慮。
青年眸光微頓,凝着霜雪的眸子緩緩落在那封密信上,須臾,忽而笑了。
“來得好啊。”
嗓音似玉石相擊,卻又冷若寒潭。
頃刻間,陰翳徒生。
“我要讓他,有來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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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日醉酒,溫稚京便發覺司徒明似乎有意躲着她,每每她去他屋裡,不是不在就是有事要出去。
明眼人一看便知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