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狼毫筆擱下,指尖輕輕撚起那張蒼白的紙,看着筆墨漸幹。
紫珍端着剛做好的荸荠糕進來,便瞧見書案前的溫稚京。
“公主醒啦,來嘗嘗新出爐的荸荠糕。”
溫稚京的目光落下那一塊塊雪白晶瑩的荸荠糕上:“不吃了,你去将李殷與那丫鬟喚至前廳。”
見自家公主神色凝重,紫珍不敢多問,福身應是。
夜風夾雜着淺淺的梅香,飄滿了整個公主府。
溫稚京坐在上位,看着底下跪在地上顫抖不已的丫鬟,眼裡沒有一絲溫度。
李殷站在丫鬟身側,他依舊一身白衣,纖塵不染,仿佛與這間壓抑的前廳格格不入。
溫稚京收回視線,深吸一口氣,擡眸看他:“李殷,你有什麼要同我說的?”
李殷面無表情:“一切如公主所見,無話可說。”
看,連一句解釋都懶得敷衍她。
溫稚京笑了。
“今日,不是找你問罪的。”她輕聲說。
李殷擡眼看她,似乎不明白她今日在玩什麼把戲。
溫稚京從袖中取出一個信封,倏地擲了出去。
那信封破空而來,幾經翻轉,最後砸在了李殷的腳邊。
正面,蒼勁有力的“和離書”三字,赫然闖入他的視線。
“……和離?”
李殷皺眉看她。
溫稚京眼眶微紅,好在夜幕降臨,室内的光線并不算太亮,沒有人看清她泛紅的眼眸。
她低下頭沒有看他:“此事我想了許久,是該給你個交代。”
李殷冷笑:“公主今日玩得肆意快活,何須給我一個交代?該我給公主賠不是,擾了公主的興。”
提起這事,溫稚京眼眶都紅了,她死命壓住欲奪眶而出的眼淚,勉強擠出一絲笑。
聽到他果真如此看她,溫稚京笑出聲:“該是你的錯,所以我不打算過了。”
她擡眸看他,“成婚五年,我處處遷就你,忍讓你,這種日子我早就受夠了!要不是今日,我還不知道外面的郎君如此溫柔體貼……李殷,我早就膩了。”
“人年輕的時候就喜歡那些潔白之物,潔白的梅花、潔白的少年,好像一切都會永遠純粹……寡淡了許久,如今,我也該嘗一口那濃烈的酒、品那些肆意張揚的牡丹。”
“……寡淡?”
李殷氣得發笑,胸口有些發麻。
“是,我不喜歡你了。”
她啞着聲說,“我知道,你也不喜歡我,彼此折磨了五年,也該結束了。”
她忽然起身走到他面前,浮動的鎏金百褶裙在距他一步之處停下,看着那張依舊俊美的臉龐,以及那雙冷得淬了冰的眸子。
溫稚京從懷裡掏出另一封燙金紅紙,彎下腰将腳邊的和離書撿起來,執起李殷的手,與燙金婚書一并放在放在他的掌心。
輕柔,而又鄭重。
“五年蹉跎,是我抱歉,如今,也算還你一願了。”
“……”
室内的溫度仿佛瞬間降到了凝點,連跪在地上哭泣的丫鬟也忍不住停了下來,大氣不敢喘。
“溫稚京。”
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的名字。
沒有虛假的恭敬,也沒有羞惱的憤怒。
隻有平靜,像暴風雨前甯靜的海面,深藍的底下藏着觸目驚心的暗礁與巨獸。
一紅一白的兩封信,被他用力攥在掌心。
挺直的背脊微微發麻,像是破罐子破摔,溫稚京沒有躲避他的視線。
他緊緊盯着她的眼睛,骨節分明的手指暴戾撕開那封紅彤彤的信封。
目光落在上面娟秀的小楷上。
壓抑的低笑聲在胸腔碰撞。
“賜婚?”
“對。”溫稚京迎上他的視線,“那日,看你二人情深綿綿,我溫稚京也不是那般蠻不講理之人,如今與你和離,順手促成一樁姻緣也是好的。”
李殷冷笑:“公主倒真有這般成人之美的氣度,一紙休書将我休棄,又将我賜婚于旁人。”
他步步緊逼,逼得她忍不住後退。
“李殷是何等下賤,竟讓你如玩物一般,玩弄至此,還随手贈與他人?”
溫稚京越聽越心慌,忙仰頭解釋:“不是這樣,那不是休書,我……”
“公主還想說什麼?”
“我……”溫稚京語噎。
明明錯的是他,為何此刻偏偏她理虧了。
一道紙張撕裂的聲音響起,溫稚京怔然垂眸。
隻見,那兩封書信被他撕了個粉碎。
“你想逃了我,去找你的如意郎君?”
李殷步步緊逼,逼得她跌坐在太師椅上。
他居高臨下看她。
“溫稚京,世上哪有這般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