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叫道:“芳緒丫頭!看什麼熱鬧!趕緊爬啊,你快到了!赢了赢了!”眼看有不少中途掉下去卻沒有砸進水裡的人又快爬上來。
阿沛在離水面三丈之際抓住木頭娃娃,腰腹用力翻身點在一人肩膀,手臂在木欄借力,留下幾道指印。
岸邊一片嘩然,他們分明看在眼裡,那個灰衣人明明掉了下來……竟又再次沿着木架塔直直飛了上去。
隻一轉眼功夫,那人已經将彩球拿在手裡。
“好!”“精彩!好厲害!”“好——”
“這小子好厲害,身手漂亮!”
從那人掉下去再到拿到彩球似乎隻是一瞬間的事,芳緒還未回神。
日光微轉,好似有絢爛的光暈停在那人發梢。
“你……”芳緒仰頭,灰衣小厮跨立在塔尖,手裡的彩綢墜着鈴铛叮當作響,好似點點日暈化形相撞,明明隻回頭了一瞬,卻好像無數個瞬間。
赢得真是衣不沾塵,誰也沒挨着,一點都不想玩兒了的感覺,他别是怕自己又揪他衣帶?
有孩童癡癡說道:“娘親,那是神仙嗎?”
……
叫好聲四起,無數人在耳邊說着什麼。李近雪眼眶發熱,形狀美好的眸子裡有奇異的彩光,留住了阿沛沉默黯淡中洩出的那一瞬攫人鋒芒。
這才是她。
阿沛仔細将木頭娃娃放回懷裡,甫一落地,又變回那個佝偻的小厮。
伸手将彩綢遞給李近雪,她還是少言。他緩緩接過,秋水似的長眸微漾。耳邊的恭喜恭維聲分明都聽不真切了。
今夕何夕。
眼前人,分明,是心上人。
李近雪寂寂一笑。
乍逢好手,芳緒還未回神,一心一意回憶剛剛仰頭與阿沛對視的那一眼。她和這人不算交上了手,光是看還真不好分辨是何方神聖。
這樣厲害的人物不可能籍籍無名,怎麼會是名尋常小厮。
“淮胥城,要熱鬧了。”芳然遠遠抛過一眼,那小厮站回主人身邊一眼平平無奇,再看那主人,斯文蘊藉風流潇灑,雖面上有風塵之态卻難掩周身氣韻。
芳緒接過夥計遞來的鞭子挂回腰間,驚奇道:“姐,這人左手力促已竭傳力綿滞,像是有沉傷的樣子,抛我那一下我感覺出來了,可就算如此……”他雖然用右手抛的她,但過程中她碰到了他抓木架的左手,言下之意是相比他的右手,他左手無用,“也是功力深不可測,可尋常人都是右手使用武器,就算被人暗算或動私刑,也多是右手受傷,難道說,他練的是某種掌法或拳法?才會使左手帶傷?”
實際上刀劍拼殺中什麼可能都有,真正傷在何處、有何說法也無法一言蔽之,隻是這人太過亮眼,殘疾的左手不免讓人惋惜,非等閑之輩豈會受等閑之傷。
芳然心頭一跳,再去打量那人,“左手?”各處人迹已逐漸散去,紛紛向奪彩者聚攏,眼看圍得水洩不通看不見分毫,芳然慢慢收回目光,那小厮招式并不炫目高深,偏偏速度極快姿态極簡,“好了,今天還沒玩夠嗎?年年都來,今年倒還有趣,”見芳緒還在不停張望,就知道她又要去湊熱鬧了,“你啊你,早些回來,我先回魚莊了。”
也不知她聽沒聽到,芳然搖頭失笑,店裡沒掌櫃照看,她不能走開太久,芳然在夥計的擁簇下步下石橋,沒走幾步夥計們攔下想要靠近的一人。
一方沾濕了的手帕遞過來。是她先前掉下石橋的那方。
來人是一青年,面有蒼白卻容色清俊,穿着打扮簡樸斯文,面上帶着些些局促,又有些欲言又止。
芳然本想回絕不要,擡眼一看見他,心底某個地方動了一下,她細長的脖頸線條媚惑,故意道:“我的帕子,怎麼在你手裡?”
女子的聲音曼妙,青年吐出一口氣複又垂眼,“廊橋上人這麼多,萬一傷了你……”見芳然眼眶微紅,他暗暗歎氣,夥計們還是豎在他們之間,“芳然姑娘被我家小弟沖撞害得帕子掉進水裡,我們該給姑娘撿回來的。”
他衣飾下擺全濕,定是淌水下河所緻。青年說完将手帕交給一旁的夥計,有禮地一點頭,轉身便走。
一旁街角等着的是剛剛那半大孩子。
芳然美眸微斂,攥緊織金團扇,“你就這麼走了?許道寒!你還要躲我多久?”
青年再往前走了幾步才緩緩停下,固執地沒有回頭。裙擺輕移,芳然上前細細看他的眉眼,覺得他長得真好看,“認識這麼久了,不管你了解我多少,我芳然就是這樣的人,喜歡什麼就一定要得到!不管是寶貝還是人。你氣我言語無度也好,氣我放蕩無恥也罷。我不會改!”
她揚起的下颌雪白,眼角眉梢都帶着明媚張揚,在日光下有着讓人暈眩的魔力。
他似是不習慣與人如此接近,再加上香息萦鼻,竟不自覺紅了臉,眼神清亮幹淨,“我沒有這樣覺得……”他想說他沒有覺得她放蕩無恥。
“那你想好了嗎?”
——
水榭上人還未散,隻是沒人靠近中心,因為這裡被帶刀侍衛把守,隻見一侍衛穿過紗簾進前。
“替身全數身亡?”
侍衛謹慎點頭。
“賊子敢爾!”
“這是要翻了天了!繼續查繼續追,必須給我把人揪出來!”
待侍衛出去,候在簾後的人這才端了托盤進去,尊聲道:“大人。彩綢花落已有結果,還請大人示下。”不同于外間的歡聲笑語,水榭内氣氛凝滞,連帶軍師的聲音都嚴肅起來。
彩球放在托盤正中。
淮胥知州端起茶盞,目光逡巡幾許,最後又回到那彩球上。
“賞,白銀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