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不知是誰先出了聲,所有人麻木的臉上這才呈現出公事公辦的神氣。
既然如此,李近雪當然得到了被提拔的機會。
持煉狠狠捏緊了刀柄,他的蓮魄刀刀柄頭上是一個骷髅,此時将他的手指擠得死白。
隳柔支在額間的手指一動,哭笑不得,“李近雪……”
曲長老:“不錯不錯,今年的人裡到底有個拔尖點的了,少宮主這頭稍後若是不要,老朽這就先謝過了。”
在三七被李近雪按在地上時就有人切切下了高台往拘魂坑裡去,此時與捂着胸口傷處的三七擦肩而過,顯然是為李近雪去的。
“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你的人都很有能耐啊。”玉珑飛斜斜瞟了一眼持煉,精緻隆起的發髻壓在雪白纖細的脖子上顯得柔情動人,她扭頭看回拘魂坑。
露出後面的牽機,他也直直盯着那人。
李近雪甩甩痛麻的手腕,全然無視周遭的森森鬼眼,他孑然望向拘魂坑外的高台。
“說起來,紫神龛的赤靈到今天還沒影兒,這樣一來,你那裡便少了一個人,難辦難辦。”隳柔像是忽然說起一樁閑事,語調是若有若無的無所謂。
玉珑飛:“勞少宮主記挂了,紫神龛和鬼域司都派了人出去,想來赤靈也是逃不了的……”
隳柔“唔”了一聲,“可說到底,你紫神龛是少了一個人啊,我看不如,就讓三七來補這個缺。”
“都說三七有通天的本事,可到底還是個女人,該去學學其他本事了,往後會成長得更鋒利也說不定。再者說,我看赤靈這色殺第一人空有其名,不如把這位子讓出來……三七極有靈性。”
高台上不止一人呼吸滞住了。
隳柔笑了笑,潑了杯中涼透的茶水。
被一路引上來的李近雪腳步一頓,他驚悚地瞪大了眼,被令站在屏風後等待傳喚。
持煉不自覺直了身子,“少宮主,此事不宜如此輕易決定,三七從來便是鬼域司的人,僅僅因為赤靈……就要讓三七去填色殺的缺恐怕太過兒戲。”
“兒戲?哪裡就兒戲了?往後她照樣能殺人能拿刀,不用在鬼域司裡顯得那麼另類了,這樣不好嗎?”他今日還就是想動這顆老不死藏了很久的棋子。
持煉跪地答道:“少宮主恕罪!今日持煉鬥膽請少宮主擡手放過三七,鬼域司實在離不了三七,況且,當初是宮主将三七送進鬼域司,此事還該從長計議才是。”
離隳柔最近的牽機道:“少主,三七此人冥頑不化,貿然将她投進紫神龛,恐怕不管是對鬼域司還是紫神龛都不是好事。”
隳柔明知故問,“哦?你似乎很了解她?”
牽機垂頭,“她身上沒有人氣,做不了暖人床榻的事,再加上骨頭很硬,到時隻怕得不償失,少主何不就讓她在鬼域司做一名鬼面。”
倒是之前一直嚷嚷着要三七的玉珑飛此時啞了聲,誠然,若是三七入紫神龛無疑是再為紫神龛添一籌碼,又有少宮主作保,紫神龛來日必定是一龐然大物。
隻是,這樣重的石頭真到了要落下時,又要考慮會驚動幾方水潭了。
此時絕不是最佳時機。
進了紫神龛意味着眼前這樣一個冷冰冰的人要軟下身子化作一灘柔水,到那時她不再是鬼域司的殺神三七,而是與紫神龛任何一個女人并無不同。
隳柔玩味道:“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敲碎人的骨頭。”
李近雪不在原處停留,徑直循原路匆匆下了拘魂坑。
“少宮主,請三思啊。”
“少主……”
“依老朽看,此事還是不宜操之過急啊少宮主,畢竟三七的位置早就擺正了,要動她,估計還得宮主大人過問。”
“少宮主,珑飛以為,三七恐怕不是太好管教,還是等宮主大人教訓過後再做定奪。”
“今日是怎麼了,你們一個二個的都向着三七,還是說我這個少宮主實是做不了主的?”
“徐麟殒命昆侖之巅,玉真教一夜之間在江湖上消失,僅僅滅了一個玉真教怎就能令天下武林方寸大亂呢?若不是三七嚣張激進行事,我離魂宮還不至于被當做天下公敵。也是時候殺殺她的威風了。”
他其實甘之如饴,一場好戲罷了。
“你們說呢?”
衆人皆知,離魂宮從不在意是否被武林針對,今日隳柔是鐵了心要動三七。
三七本以為今日還有惡戰,怎料拘魂坑内的鬼面悉數退去,她嗅出了一絲古怪,心中陡然繃緊了弦。
果然下一瞬從拘魂坑上飄飄揚揚躍下一群彩衣女子。
彩綢翩跹的模樣說是仙女落凡塵也不為過。
隻可惜在這陰冷腥臭的拘魂坑裡分明是不祥之兆。
三七從容挎刀,俾睨之态迫人,“紫神龛?有你們什麼事?”
女人們足尖輕巧落地,香風瞬間掩蓋了拘魂坑的血腥,三七被她們團團圍在正中。
藍術腰間與足尖的銀鈴發出呼應的鈴鈴聲,悅耳卻不詳,她騰身躍起彩練飄揚,“鬥膽領教鬼域司殺神。”
七星魂殺陣!
一個又一個女人騰起猶如天仙,彩練紛紛揚揚,在三七眼中織就一幅七彩畫幕。
與煞氣濃重的鬼域司相比,紫神龛是一柄軟劍,三七不敢掉以輕心,抽刀躲避猶如長了眼的彩練。
那接踵而至的彩練不是尋常布匹,近身後生生将三七手臂割出血痕。
三七長刀直找藍衣女子,藍術揚身而退,雪白雙臂上纏繞的藍色長練在兩人身旁飄揚。
面前的鬼面看上去實在無甚特别,甚至看不出來是個女人,可當滔天的殺氣裹挾而來,藍術瞳孔顫栗。
她離死亡僅一步之遙。
彩練卷上蓮魄刀,竟然發出了金戈相碰之聲!
兩側各三女子落地,狠狠握住纏上蓮魄刀的彩練,三七手腕翻轉彩練猛然松開,一掌狠狠拍上藍術肩頭。
藍術口中飚出血箭,身後一黃衣女子憑空出現,素手一揮,懷中琵琶溢出一道波痕。
三七橫刀阻隔,下一瞬樂聲裹着銀鈴嘈嘈切切。
場中彩色衣袂翻飛,轉眼又是詭異陣型,抱琵琶的女人以詭異的姿勢立在最高處。
心髒仿佛被一隻手攝住!
脖間陡然出現一抹驚心紅痕。
李近雪步子一頓,捂住胸口,拘魂坑内有樂聲傳來,那是樂殺!
待他撥開衆人,隻看見陣型忽而散開,無數鬼面從煙霧中憑空出現。
拘魂坑裡,她執刀茕茕孑立。
不就是殺人嗎?她早就習慣了,面對突然出現的鬼面她緩緩握住蓮魄刀。
黃莺和藍術面容肅殺,三七果然不好對付。
“列陣!”
黑暗與血腥交織,柔軟彩練于其中穿梭,女人們蹁跹的身影四處交纏。
三七眼前陣陣發黑,她的思緒好似沉進水裡,兜頭是暗無天日的重重黑霧……透過濃重樹蔭有稀少的日光滲下來,再然後是一鐵籠牢牢罩住了她……
劇痛自腕間傳來,她狠狠咬住了自己的手腕。
血珠從唇間滴落,三七眼睛染上血紅。
她反手劈開籠罩的刀光,攪碎了一鬼面的腦子,貫穿而來的彩練劃開了她的衣袖,她原地趔趄。
三七不對勁!
李近雪望向正中的高台。他們在使什麼把戲?
鬼面與紫神龛配合而來,黑袍人被三七砍殺殆盡,可鬼魅的彩練防不勝防,不停沖撞她的身體。
蓮魄刀挑開她的衣襟,露出一抹驚心的白,三七咽下一口鐵腥,屈膝頂飛鬼面,那鬼面胸口塌陷再無氣息。
“我殺了你!”三七悍然回首,爍眸在亂發後熠熠,蓮魄刀在手中幻飛出殘影,下一瞬地上已不見三七人影。
黃莺不禁手抖,面對直沖而來的三七強自冷靜,手中落下最重一個音。
刀尖近在咫尺,黃莺的額發與衣袂向後鼓動,三七的面具出現裂痕,碎裂一地,她耳膜爆血,猶如倦鳥投林一般摔了下去。
黃莺驚魂未定,手掌平了平琴弦,随即再度撥動。
……
童謠逐漸被打殺聲替代,染血的月映在三七瞳孔,紅血濺上屋檐,有人拉住她的手,“孩子,快……快去把化冰藏起來,千萬不能被離魂宮……”
“爹!爹,不要!”
“阿沛,阿沛,快走……”
……
“她已經是個活死人了,我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不怕問不出七絕刀的下落……”
“試試。”
曲長老指了指燃燒的蠟燭,渾身是血的孩子雙眼呆滞,沒有經過思考毫不猶豫将裸露的手腕放在火舌下,隻一瞬便被撩起血泡,靜止一般任火舌灼燒,孩子黯淡麻木的眼眸沒有絲毫波動。
沒有掙紮,沒有反抗,沒有哭泣,就像一具失去靈魂的傀儡。
“隳兒,你做的很好,替爹将人抓了回來。”
“父親想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