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兒攥緊了手。
——“她總是不明不白地纏着你未免太不像話。”
——“她連一句喜歡都不敢承認嗎?還有什麼臉面……”
她張了張嘴,最終還是無聲。
羅唯青洞悉她的心思,卻也不貿然安慰,他了然輕笑,見天邊一對大雁飛過,他取了靈兒用過的筆。
柔軟的細風纏在他筆下,畫出幾道缱绻和悸動。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他口中緩緩念道。
靈兒不很懂詩詞,一時茫然,羅唯青就笑她,沒有多解釋。
清朗的日影和煦風,始終在他們身邊纏繞。
……
“青兒,娘前些時候給李夫人府上遞了拜帖,明日随娘去李府叙話。”李夫人鬓發梳得齊整,不疾不徐地吩咐兒子。
她仔細端詳兒子的臉色,“李夫人的女兒才思靈敏,人也長得秀氣,也跟你見過幾次,你對她印象如何?明日正好随娘去瞧瞧。”
李夫人十分和藹,看自家兒子的眼裡全是驕傲滿意。
原本寫字的羅唯青愣了神,筆尖的墨迹漸漸暈開。
靈兒遠遠看見羅唯青找了過來,她連忙爬上了一棵大樹,藏在樹冠後面不讓他發現。
她一遇到事情就會跑來城牆根躲着,羅唯青已經十分了解這一點,這日她又不見了蹤影,羅唯青一路找來這裡。
手裡攥着的是她做的荷包,本來是想趁離開的時候送給他的——他們家要從羅府搬出去了。
可他明日就要去李府提親,自己的這個荷包看來已經是送不得了。
清風啊,你知道我的心意嗎?可有将我不敢說的話說給他聽?
她幾乎是默默垂淚地躲在樹從後,裙擺也被枝桠劃破,淚痕混了灰覆在臉上,怎麼看怎麼狼狽。
等天黑她就回去,以後再也不要去找羅唯青。她在心裡對自己說。
可天黑了,她腳麻了,淚也幹在臉上,她還是不想動,她想在這裡躲一輩子。
“靈兒!你在這裡嗎?”沒想到青色的身影再次出現,他額頭隐有急汗,顯然一直在找她。
“啪嗒——”
水聲滴在葉片上,羅唯青擡頭,見蔥綠樹叢後的一角淺粉。
“找到你了。”他終于安定下來,卻絲毫沒有生氣,甚至還在玩笑她。
靈兒胡亂擦幹眼淚,将荷包塞進懷裡放好,嘴硬道:“我剛來。”
“那先下來。”
“……腳麻。”
她的窘迫被他看在眼裡,他并沒有拆穿。
他笑了,眼角眉梢都那麼好看,就這麼仰頭看着自己。
“回去還要練六暝決,你陪我嗎?”
靈兒也笑,隻是她不知道自己笑的很難看,她在心裡說:不去了,以後都不去了。
沒有等到她的回答,羅唯青抿唇,“下來吧,我接着你。”
羅唯青站在樹下對她張開手臂。
靈兒收斂好傷心躍了下去,着地的瞬間被一雙有力的手托住,同時是他溫和的嗓音響在耳邊,他垂眸道:“我不喜歡她,也不會去提親,”還有他淺淺的笑聲。
靈兒呆住。
羅唯青俏皮挑眉,“這算是我第一次忤逆家人了。”
他并沒有放開她。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隻覺得暈乎乎的,好像躺到了雲端,“我……我腳麻。”這天,她第一次嘗到了甜蜜。
羅唯青有些害羞,不敢看她眼睛,正好繞到她身前,“我背你回去。”
少年舒展的臂膀和肩背有着蓬勃的生命力,足以讓人沉溺,轉瞬間又好像變了副模樣。
畫面幾經變換,最後是羅唯青染血的身影,他的身後似有無盡深淵張開血盆大口。
他還是笑着。
——“答應我,你要活着。”
——“不!!!”
眼前一切被漩渦陡然卷走,赤靈嗆了一口水,猛地探出頭。
天地間的所有聲響再次撲進耳朵裡。
水潭邊的馬還在等着自己。
羅唯青,人活着才是最痛苦的,你給我出了一道好難的題啊。
——
“羅唯青是你抓回來的?”三七看了一眼跟過來的李近雪,不置可否。
持煉滿不在乎地默認,“你也會好奇這些?”
李近雪當然知道三七在問什麼,回離魂宮的路上他聽過這個名字,不止一次。
三七不理會持煉的反問,“他殺了羅唯青為什麼不殺赤靈?”
持煉在殿上說五年前是隳柔殺了羅唯青。
赤靈若不是在離魂宮與羅唯青認識的,那便是入離魂宮之前就認識,她更傾向于第二種猜測。
甚至赤靈很有可能是與羅唯青一同被抓進離魂宮的。
持煉冷冷打量抱刀的李近雪,像是能一眼看穿他,他答道:“你應該也猜到了,少男少女嘛,正是青春年少,雙雙被抓進魔窟,怎麼受得了。”
“赤靈進了紫神龛,羅唯青在鬼域司。”
“他是出身紅河羅氏醫技大家,怎麼去的不是殓魔閣?”
“他骨頭太硬,隻好先來鬼域司斷幾截。”隳柔想讓羅唯青為自己所用,以他的六暝決來煉藥,彼時的羅唯青死都不肯點頭。
持煉意有所指,“畢竟還有用嘛,不能輕易動他,好日子還在後頭等着他。”他說到最後眼風在李近雪臉上轉了一圈。
“這麼說來,他比很多鬼面都有用,後來怎麼還是死了?”三七不動聲色又将話頭繞了回來。
“那時候,少宮主留意他們二人已久,也不知怎麼觸了他黴頭,将二人抓了起來,最後落了個一死一活。”
三七對他的啞謎不置可否,“我問的是,他為什麼要殺羅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