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巨大的石台從深不見底的潭水中升上來,其上是覆着深綠色水藻青苔的崎岖嶙峋的石塊,數十息後,石台才停止升動,竟是比岸邊還高出兩丈。
或許叫石島更為貼切,常年沒在水潭下石島面上全是深綠色水藻與一從一從的濕草堆,隐約還有長得極高的植物,在日光下泛着腐腥水光。
“二十人一組,上黑潭。”
教頭環視衆人,聲音積威深重,“石島上藏有一隻金色項圈,一炷香之内未找到,全組人受厭離之罰。”
足有二十個人找一樣東西,怎會如此簡單?
“香滅前最後找到項圈者得葬魂殿護法召見。”
衆人心頭一動,如此說來看台内坐着的很有可能是葬魂殿的人,甚至就是護法大人!
若能得葬魂殿青睐,自然不必在鬼域司掙紮。
在哪裡都沒區别,李近雪恹恹垂眼不為所動。
石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同時容納二十人綽綽有餘,看上去找東西容易,難的是如何守住手裡的東西。
“在石島上落腳不能超過三息,違者當即射殺!”
話音剛落,山壁側面轟隆架起了一排□□,弩箭閃着漆光穩穩對着黑潭中央。
果然沒那麼簡單,李近雪掃了一眼石島周圍的深潭,黑潭背陰,靠着的山壁也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青苔,越靠近水潭覆得越厚。
“落水者,當即射殺!”
“黑潭之上,死生不論!”
風聲疾勁,詭異不詳的鹞鳴再響,所有人屏息斂眸。
不能在石島逗留更遑論在草叢間翻找,一連去了幾組都空手而歸,當中還有人輕功不濟無法在濕滑的陡峭山壁上停留,再加上同伴暗算跌落水潭,觸水的瞬間被遠處的弩箭射入眼眶從此沉入深潭。
回來的人掀袍單膝跪下,刀捧過頭不敢多言。
三七站在隊伍靠前處,左側便是幾個教頭,再左就是跪地請罪的鬼面,不多時岸邊已跪了一地的人。
瞥了一眼高處的看台,三七平淡收回目光,再次注視場中。
又有人在山壁上支撐不住,在滑入水潭之前掠上了石島,兩息過後重新飛上更高處的山壁,一來二去消耗體力不說根本沒有時間在島上找東西。
全不用這麼麻煩的。
場中換了一批又一批人,所有人都默認自石島借力停留在對面濕滑的山壁上。
卻有一人再次上島後竟掠來了岸邊,下一瞬又上了石島,三息後又回了岸邊,幾乎隻是借力一瞬又折回石島。
他幾乎繞着黑潭轉圈騰挪,隻在石壁與岸邊停留一息便掠向石島,如此往複既不用在濕滑山壁苦撐還能增加上島的次數。
一折一回間輕巧不已。
岸邊或許也有人想到了這個法子,死死盯住了李近雪的身影以便找到更好的對策,而更多人是恍然大悟和悔恨不已。
李近雪來鬼域司時日不多隻求自保,本意不想太過紮眼,然而當他發現他與殷奉一組後,他知道自己必不能和他待在同一個地方太久,尤其是滑如鏡面的山壁,平白給了他下黑手的機會。
再一想不遠處的看台,這和掌中玩物有什麼區别,在人前拿命逗樂罷了。
李近雪眉頭緊壓——戴上了面具,他隻是一個普通鬼面。
餘下的人皆效仿此舉,身邊人多了起來李近雪也無暇他顧,隻因殷奉死死綴在自己身後。
在天京時李近雪的輕功便是由大名鼎鼎的輕功大家雪門和尚教導,從第一次統戰就初見端倪,在黑潭上施展他比任何人都輕松,應付殷奉的前提也是殷奉能追上自己——然而上了島就難料了。
三七不自覺注意到了李近雪,他腰背挺直,幾乎從不彎腰探找,隻在落地瞬間用蓮魄刀在草叢間撥兩下。
他意不在尋項圈。
似乎還有一人在緊追着他,幾次想将他踹進黑潭,或者橫刀取他性命。
隻見那人剛落及石島,殷奉伸手狠狠按住他,竟是不想讓他離開,那人雙肩狠狠搖晃掙紮想要擺脫卻不得其法。
一息,兩息——
三七剛想移開眼,卻見又有新的變化——
一息、兩息,李近雪瞥見一側的□□,心頭一凜,借着殷奉向下按的力道矮下身子竟是從旁一滑,借力在殷奉背上狠踹一腳,黑袍獵獵掠去了山壁。
殷奉眼見一招不行,隻好再次追去。
項圈自有人找,隻需在最後時刻搶到手便是,他現在隻想了結這小子,畢竟黑潭之上,死生不論。
同組人中有殷奉的爪牙,也緊追他不放。
一炷香将将燃過一半。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或許是骨子裡的張揚與無羁使他在這時候全然沒了顧慮,李近雪抓了一把山壁上濕黏的青苔綠泥在手。
繞黑潭騰挪,待李近雪再次臨近岸邊時,揚手一擲。
“啪——!”
那坨惡臭的青苔被他狠狠砸在三七頭頂。
發頂突如其來的黏膩濕感并沒有撼動三七眼裡的平靜,那人眸光爍人,三七看清了他眼裡的挑釁,他口型無聲道:“還藥。”
岸邊氣氛一時詭異,衆人不動聲色觀察,不知殺神三七會作何反應?
饒是教頭都看不懂這一幕。
更像是挑釁。
被扔了一頭腥臭青苔的三七卻平靜擡手将頭頂的髒物一一拂落。
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林子裡拿了他的藥,這時候想要自己出手幫他?
可惜他算錯了。
三七斂眸靜立,除了烏發被浸濕,周身穩穩站定和先前并無區别。
從一開始他就認出了三七,密林裡他沒有殺自己,必定是因為自己有可取之處,不管是因為藥還是其他,李近雪決定搏一把。
搏一把沒壞處,至少能讓三七記住自己。
卻見岸邊那人瘦骨伶仃,身形沒有一絲一毫的挪動,李近雪心下微黯。
看台裡一名黑衣人打簾出來,徑直去了教頭處,他吩咐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