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濯明轉身注視着那雙明淨漂亮的眼眸,忽然笑了,頗有幾分雲淡風輕,仿佛并非身處重重天雷之中,“你說我不要命,那你呢?難不成你的本事還能比我更高明?”
“這是我自己的事,你來瞎胡鬧什麼!你就不怕……”
還未等鳳岐話音落下,第六道雷劫已經到了。
劫雲被陸濯明這狗拿耗子的不速之客徹底激怒了,當下便要懲戒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多管閑事之徒。
陸濯明手中空無一物,垂眸斂目做了一個攏弦的動作,音波倏地自指尖蕩漾開來,宛如重蓮綻放,嘈雜到極緻,又安靜到極緻。
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琴音中裹挾的渾厚靈力如水幕般擋在二人身前,與天雷相擊的霎那迸發出一道激越的裂帛之聲,這是鳳岐第一次真正領略到本命琴的威力,也是在此刻才明白那把琴為什麼成為無數人的觊觎之物。
第六重雷劫與琴音相撞,而後雙雙湮滅,強行擋下這道神雷後,陸濯明面色蓦地一白,竟偏頭嘔出一口鮮血,雪白衣襟上的斑斑血迹刺得另一人眼睛生疼。
“陸濯明!”鳳岐幾乎是慘叫着吼出了那個名字,全身血液在凄厲的喊聲中驟然向腦子湧去,令他頭暈目眩,近乎窒息。他剛欲不管不顧地飛身擋到陸濯明前面,卻被對方一把抓住掄到身後。
那雙手十指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十分光潔柔軟,隻有指腹上生了層薄繭——這無疑是一雙彈琴的手,但此刻這雙看似柔弱的手卻爆發出不可思議的大力,宛如鉗子似地将鳳岐牢牢禁锢。
在二人拉扯的這一小會兒功夫裡,第七道雷劫悍然砸下,轟鳴不止的雷聲中,一個虛弱但分外堅定的聲音飄至鳳岐耳畔,“我來這裡,就是陪你賭命的。”
從今往後,陸濯明再也不是一台琴架子了。
一顆道心在雨點般的驚雷中悄然形成,瑩白如玉,純粹似雪,佩鳴铮铮,堅不可摧。誰也不會想到昆侖最循規蹈矩的弟子,道心竟落在了“自在”二字之上。
第七道神雷仿佛從陸濯明的天靈蓋徑直鑽入,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失去了五感,與此同時,靈骨中一股難以言喻的酸脹感刹那間蔓延全身——有什麼東西要破骨而出。
在電閃雷鳴的壓迫下,一團柔和的白光自他體内升起,而後飛快地變換形态,化為一把通體雪白的古琴落于面前。
道心成,本命法器随之化形。
這把琴質地狀若白玉,表面遍布金色碎紋,宛如雷光流淌而過——那是與某人一起捱過的天劫在他神魂骨血中刻下的痕迹。
劫雲絲毫不給二人喘息的時機,第八道天雷瞬息而至,聲勢浩大至極,仿佛侵吞了世間一切色彩,唯餘黑白兩色。縱橫天際的雷光将陸濯明的臉色映得煞白,冥冥中仿佛有個聲音問他——
琴銘為何?
陸濯明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本命琴,那琴有五弦,他本能地感知到每一根琴弦都與五行中的一種相互牽引。
上古有神琴「伏羲」,五弦分别對應金木水火土。
他自嘲地笑了笑——既然前有神琴「伏羲」,他也不好充大,幹脆便叫「蜉蝣」吧。
我願與天相争,哪怕蜉蝣撼大樹。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閃過的瞬間,“蜉蝣”二字随之浮現在琴身上一個不起眼的地方,琴銘邊還镂着一片栩栩如生的羽毛——鳳岐同天劫一樣,在他的生命中镌刻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陸濯明多管閑事地闖入了他人的劫數中,還借此東風陰差陽錯地孕育出道心,劫雲若有七情六欲,定要氣得七竅生煙。因此,第八道天雷已經不是天劫而是天怒了。
神雷兜頭劈下的瞬間,陸濯明雙目遽然刺痛,視野蓦地變黑,兩行血淚倏地自眼眶淌下,順着脖頸滑落衣襟,暈染開大片鮮紅,仿佛在領口綻放了一朵凄豔的血蓮。
他看不見鳳岐目眦欲裂的血腥表情,隻在混亂中摸索到了一張臉,光潔的皮膚上濕潤滑膩,不知是血還是淚。
“陸濯明你放開我!”鳳岐的嗓子因充血而嘶啞,竟使那發瘋般的吼叫聽着像是在哀求。
陸濯明沒有理會,而是一手攬住鳳岐纖細的腰身,另一手強行按着對方的腦袋令其将臉埋在自己胸前,明明身體已經虛弱得瀕臨崩潰,手臂傳來的大力卻令鳳岐無法掙脫。陸濯明周身關竅大穴不住地滲血,意識混沌近乎暈厥,識海中唯一的一線清明盡數系在面前之人身上。
“别害怕。”
這三個字很輕,宛如熏香燃盡時的最後一縷薄煙,卻幾乎用盡了他所有力氣。
與此同時,第九道雷劫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