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有俗語,南境無冬日,北境四季寒。
沈明澈雙目枯涸地坐在囚車裡,呆呆地盯着漫天雪花,前些日子還生龍活虎的小少爺一下子失去了活氣。沈家遭難本就是被朝中黨争所累,那些人早就看不慣沈氏的風頭,正好借此機會落井下石,就連老弱婦孺也不放過。
沈府那日獲罪抄家,沈家人連厚實衣物都不讓去拿,便被趕着押送往北境。冬日天寒,沈明澈還穿着南境時的那襲紅衣,看着明豔似火,卻絲毫不能禦寒,他小臉凍得發紅,手上也有好幾處皲裂破口。
可沈明澈卻像是沒有知覺似的,抱膝凝視着囚車外,腦袋随着颠簸一晃一晃,直到旁邊人連喚了他三四聲才回過神來。
“少爺,少爺?”忍冬見他終于有了反應,忙道:“吃點東西吧。”
說着他便将一個饅頭塞到沈明澈手中。天冷,白面饅頭凍得繃硬,沈明澈搖了搖頭,道:“你吃吧。”
這倒不是小少爺此時挑三揀四,自從被抓起來的那日,給他們這些階下囚吃的都是這些,如今已過去半月,沈明澈起初還十分嫌惡,之後餓極了倒也就着涼水小口小口地往下咽。
隻是他現在實在吃不下。
今早沈岑斬首的消息傳來,昭示着沈氏徹底沒落,沈明澈不知這對世家而言意味着什麼,也沒心思去想有多少人能從中獲利,對于他而言,隻是一個孩子再也沒了爹。
“少爺是不是冷?”忍冬說着就要将外袍脫給他。
沈明澈臉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不冷,你穿着吧。”
他曾經走到哪裡都是衆星捧月、前簇後擁,連身邊有幾個侍從,長什麼樣叫什麼名都記不住,這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身邊這些人真的對他很好。
可他從前卻認為這些真心實意都是理所當然。
入夜,随行的士兵早就被朝中一直與沈氏為敵的官員打點好,打着為酒“助興”的名頭折辱起沈家女眷,一陣陣不堪入耳的□□之聲傳來。沈明澈死死抓着囚車的鐵欄杆,指甲都因用力過猛而裂開,鮮血自指縫流出,身體不住地發抖。
“都殺了……”他眼神空洞地喃喃道。
忍冬一驚,忙問道:“少爺,您說什麼?”
“我要把他們都殺了。”沈明澈一字一頓道,曾經有修士途徑沈家,說他有靈根,是萬裡挑一之才,他如今非常後悔,如果當時跟那些人去玄門修仙,如今或許就有力量庇護家人了。
忍冬見沈明澈漆黑墨瞳中閃過一抹不詳的血光,吓得連忙将他摟在懷裡,“少爺可别再說這話了。”
“殺了……殺了……”沈明澈宛如魔怔了一般,機械空洞地重複着這兩個字,一股他也不知曉的力量在體内悄然孕育。
夜半三更,随行的幾頂營帳仍然燈火通明,一名松散着外袍的高個男人罵罵咧咧地從裡邊走出,“他娘的,好的全讓人給占了。”
那人朝地上啐了一口,一擡眼正好瞧見扒在囚車邊緣的沈明澈,目中立馬閃過一抹兇光。忍冬見的腌臢人多,隻憑一個眼神就明白那人的意圖,他飛快地把沈明澈連拖帶拽地藏到自己身後,對那來者不善的士兵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這位軍爺有什麼吩咐?”
那男人目光落在忍冬身後露出的一角紅衣上,獰笑一聲,“早就聽聞沈家小少爺芝蘭玉樹,這天寒地凍的,快進帳子裡,爺給你暖暖身子。”
“不可!”忍冬吓得連忙後退幾步将沈明澈護在身後。
男人見狀眉毛倒豎,飛起一腳将忍冬踹開,罵道:“哪來的混賬敢攔老子!”
這些士兵人人身強體壯,仗着酒勁剛剛一腳出了十分力,忍冬直接被踹飛出去,後背重重砸在囚車欄杆上,唇齒間竟溢出血來。
“忍冬!”沈明澈驚呼一聲,卻被男人粗暴地揪着頭發拎起腰帶扛到肩上,那人雙手有力宛如鉗子,任沈明澈怎麼掙紮都無濟于事。
“起開!”男人将幾個撲上來阻撓的沈家侍從盡數打翻在地,臨走前又往他們臉上啐了一口,“晦氣!”
男人扛着沈明澈進了一頂小帳篷,五六個人擠在狹小的空間裡縱情歡愉,粗俗的□□中夾雜着姑娘的哭聲,那人剛一撩開門簾,一股夾雜着甜味的腥氣迎面撲來,沈明澈差點一口嘔出來。
他被男人解開鐐铐粗暴地扔在地上鋪着的毛氈上,後腦磕得生疼,強忍着眼淚掙紮爬起,卻一眼看見旁邊被折辱的少女,不禁失聲喊道:“木槿!”
木槿是沈明澈鮮少能記住名字的幾個丫鬟侍從之一,隻比他大三歲,一直伺候他洗漱梳頭,笑起來特别甜。小少爺嫌這姑娘本名不好聽,恰逢她來院裡那日窗外的木槿花倚牆怒放,他便自作主張給這小姑娘改了個名。
那男人一手捏住沈明澈下巴将他的頭往地上一按,用膝蓋壓住他拼命亂蹬的小腿,另一手直接撕開他領口,露出雪白的皮膚。
“嘿嘿,小少爺,你這會兒還是少惦記别人,多關心自己吧。”男人邪笑一聲,将滿是胡茬的臉湊到沈明澈的頸窩誇張地嗅了嗅,摸着鼻子誇贊道:“不愧是大戶人家,就連男孩身上都是香的。”
沈明澈一手拼命推搡,另一手卻悄然縮進了袖子裡,朦胧的淚眼中竟閃過一抹狠厲之色。
“哎呦這小身闆……”男人被色//欲迷了眼,根本沒察覺到沈明澈的小動作,剛撕開他的腰封想将手探進去,卻臉色一變驟然從地上跳起來。
“你、你個小王八蛋!”那人捂着脖頸,指縫裡不斷往外淌血,他驚怒地指着跪坐在地的沈明澈,手指竟有些發抖。
沈明澈手中緊攥着一塊碎瓷片,鋒利的邊緣将手掌割得鮮血淋漓,不斷從指縫中滴落的血珠幾乎與他那襲紅衣融為一體。沈明澈不傻,夜裡聽到士兵折辱家中女眷時便悄悄将白日吃飯的破碗砸了,撿了塊大的碎片藏在身上。
木槿驚呆了,她看見沈明澈目光中的狠厲竟絲毫不害怕,而是心疼極了,她從小伺候的小少爺錦衣玉食,整日不是沒心沒肺地哈哈,就是跟老爺請來的各路教書先生打伏擊。
這樣一位活潑明媚的小公子,不該露出這樣的神色。
沈明澈仗着自己學過幾年武藝,趁這幾個士兵還沒反應過來,縱身一躍借着沖力把手中碎瓷片往壓着木槿的人脖子上狠狠一紮,目不斜視地吼道:“快跑!”
木槿知道自己一個不會功夫的小姑娘在這也隻能添亂,當下也不矯情,連滾帶爬地跑出帳篷,想辦法将沈家那些年輕力壯的家丁放出來幫忙。
隻是一小塊碎瓷片能劃出多大的傷口,那幾個士兵都是在軍營裡混迹出來的,反應過來後,其中一人飛起一腳踢在沈明澈手腕,将那臨時趕工出來的“兇器”踹飛,另一個猛地一拳打在他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