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我不吃……”
“對不起……”
她站在原地一言不發,直到——
“我不想死……”
舒懷玉聽見草垛上的孩子低喃,一時間竟怔住了——她那時原來是想活的嗎?即便最弱小最無力的時候内心深處仍然是不甘心、不認命的嗎?
她呆呆地看着那孩子,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低低笑了一聲。
舒懷玉靜靜地蹲下,想要握住那孩子的手,卻直接從“她”的身體裡穿了過去。她無奈一笑,附在那孩子耳邊輕聲道:“别害怕。”
三個字,跨越近百年的光陰而去。
從此不再困于過往。
晶瑩鎖鍊再度出現,一端系着過去,另一端連着現在,眼前光景漸次退遠,重新組合後變成了舒懷玉抵達忘川與洛水交界處那一日的場景,隻是周圍并無流離失所的災民,隻有她和大司命兩人。
阮冰心站在她面前開口道:“你方才已見過一人之苦、一國之苦,也曾親曆過衆生之苦,我現問你最後一問——既然修士不得随意幹預人間大事,當如何平世間苦,化天下怨?”
舒懷玉望向遠處,大雨之中天地茫茫不分。當如何做?她方才在那三個幻境中已給出了答案。
“一人之力有限,隻好諸惡莫作,衆善奉行。”
阮冰心幻化出一把油紙傘遞給舒懷玉,又輕輕擡手向前一指,不遠處立即幻化出一衆老小在暴雨中低聲啜泣。
大司命道:“你隻有一把傘,如何庇護天下人?”
舒懷玉接過油紙傘,走到那群人前,将傘遞給離她最近的那個小姑娘。
“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其他人因此怨你,又該如何?”
“不如何。”舒懷玉平靜地看着那群災民,“若我有千萬把傘,便為千萬人遮風擋雨,若我隻有一把傘,便隻護一人。旁人之言,與我何幹?我隻求問心無愧。”
阮冰心注視她許久,清麗的面容上忽然露出一抹笑意,那是一種極為純粹的、發自内心的歡喜,隻聽她道:“善。”
幻境轟然破碎,二人回到琉璃宮殿。
阮冰心将那本小冊子遞給舒懷玉,“你已答我三問,這本心法歸你了。”
舒懷玉接過心法問道:“方才那三個幻境?”
隻見阮冰心一擡手,一根晶瑩剔透的鎖鍊便環在了她手腕上,“是我的本命法器「因緣鎖」。”
舒懷玉不禁發問:“這究竟是幻象還是……真實的過去?”
阮冰心将鎖鍊收起來笑着答道:“天機,不可說。”
“那……”舒懷玉遲疑了一下問道:“大司命既然知我是誰,可否告知當年之事的真相?”
“我不是相關之人,不可說。”阮冰心答道。
這也不可說,那也不可說,究竟什麼能說?!
阮冰心似是看出舒懷玉心中所想,便道:“你若想知道當年之事,可去東隅學宮尋桑景榆。”
桑景榆正是東隅學宮的宮主,可他既然參與當年之事,又為何肯說出内情?
“不必顧慮,隻要你能證明身份,桑景榆自會告訴你。”阮冰心笑了笑,“他也想早點解脫。”
舒懷玉不解其意隻能暫且記下。
阮冰心又道:“事在人為……還望你常記于心,即便日後歸墟再度現世,也莫要忘了。”
“可師父殉道後歸墟秘境就不在了,何來現世一說?”大司命的話再度使舒懷玉内心翻起驚濤駭浪,師父當年除了一句“好好練劍”之外什麼都沒有交代,難不成她把劍練出花來就能把那麼大一秘境練回來了?
“世上有些地方,本就不在六合之内,何來‘消失’與‘存在’一說?”阮冰心柔和看着她,“你可知如今仙曆為何是「楹圭」?”
舒懷玉總結出了大司命的說話邏輯——首先語出驚人,等對方發問後再用一個同樣雲裡霧裡的問題回答讓對方更加迷惑。
仙曆和凡間紀年曆法不同,九州之上每有一人道心圓滿飛升,仙曆就會自動更疊,非人力所能掌控。但這和歸墟又有什麼關系,難不成她師門中哪位祖宗飛了?可要是真有人飛升,她受學這麼多年怎麼從未聽師父提起過。
“今日就此别過,來日有緣自會再相見。”阮冰心不給她追問的機會,身形蓦地融入周圍白霧之中。
舒懷玉揉了揉微痛的太陽穴,她今天被大司命灌輸了太多不知所雲的東西,日後還是要想辦法去東隅學宮見桑景榆一面。
她暫時壓下心中疑慮,既然拿到了東西,那現在便隻剩一件事要做了——沈明澈,你裝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