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緩步走來,玄色衣袍将其身形襯得格外颀長挺拔,他目無旁人地行至裴知春面前冷眼看着他,靈力威壓毫無保留地釋放。
此人至少有凝神圓滿甚至出竅的修為,裴知春修為不及對方卻絲毫不減氣勢,他沒了扇子便幹脆将手往身後一背,陰陽怪氣道:“恭賀家主大人曆經雷劫妖骨長成,一舉突破出竅境界。隻是不知您找映桃先生關我裴某人何事?”
那人竟是栖鳳閣鳳凰家的家主,今日可是什麼冤家聚會?
“鳳岐,不得無禮。”一溫和男聲打破了劍拔弩張的氛圍。
舒懷玉回頭一看,發現是陸濯明,他溫柔地将即将奓毛的家主大人拉到自己身後,笑着對裴知春道:“我為昆侖弟子陸濯明,他并無惡意,方才多有得罪,我代其賠禮。”
陸濯明言行舉止過于溫和,即便人有天大火氣看着他的和煦微笑也消了大半,裴知春也不好再陰陽,便沒好氣地“嗯”了一聲。
舒懷玉看着陸濯明眼底流淌的金光,覺着那股靈力和栖鳳閣家主身上的有些相似,她忽然想起陸濯明曾說他眼睛大好是托故人之福,難不成就是眼前這位?
隻是家主大人似乎沒有打算善罷甘休,他面色陰沉地瞪着裴知春冷聲道:“陸濯明乃是端方君子,未合卺之前不會與我、與我……你休要随意杜撰污人清白。”
衆人:嗯?嗯?嗯嗯嗯?!這是能在大庭廣衆下直說的嗎?
沒想到家主大人比沈孔雀還要語出驚人,并且還毫無自知之明,舒懷玉覺得叢筠一定很後悔沒有跟來。
鳳岐面上一副恨不得将這寫淫詞豔曲之人生吞活剝的表情,耳朵卻邊說邊紅了個透,幾乎要跟豔麗的紅發融為一體。
頭一次見到兇人把自己兇臉紅的!
陸濯明實在聽不下去了,他僵硬地轉身将手輕輕搭在鳳岐肩膀上,“你,别說了,行嗎?”
這時,杜茸很巧地出現打破了尴尬得要窒息的氣氛,她沖裴知春莞爾一笑,“裴公子,三間上房已準備好。”
“走走走,杵在這幹什麼?”尹南湘聽了趕緊将裴知春這個罪魁禍首領走,還不忘戲谑他一句,“還是小櫻桃舍不得你戲裡的主角想再聊上一聊?嗯,小櫻桃?”
裴知春實在受不了這個诨名,直接在耳朵上覆了層靈力裝聾作啞,落荒而逃時還蠻有良心地将被自己雷暈的師弟拖走。
鳳岐被陸濯明拉走前似是無意瞥了沈明澈一眼,沈孔雀當即毫不示弱報以一個明媚笑容,而後連聲音也不壓低對舒懷玉道:“瞧見沒,家主大人嫉妒我比他好看。”
舒懷玉再次被此人厚顔無恥的程度震驚——第一次見到孔雀開屏開到鳳凰面前的!
***
回房後,舒懷玉收到兩張傳訊符,一張來自陸濯明,另一張用靈力印着一根金色羽毛的紋樣,她看過後沉默片刻,不知在思索什麼。她将符紙銷毀後便靜坐冥思,即便牡丹亭中笙歌不辍,也依然能若無旁人地入定,不知不覺間便至深夜。
春夜中寒意依然料峭,屋内地面受舒懷玉靈力所激結出了一層薄霜,黑暗中她突然然睜開雙眼——牡丹亭内有人在窺視。
舒懷玉不動聲色地繼續運轉着靈力,神識卻悄然探出,她怕打草驚蛇不敢靠太近,隻是依稀感知到有四五人,修為皆在凝神往上,似是在尋找什麼。這些人在這層轉了一圈後似乎并無所獲,便閃身躍到上一層。
她微微蹙眉——沈明澈的房間就在她的正上方。
舒懷玉思索了片刻,将周身氣息盡數收攏,輕手輕腳地打開窗戶,她并未動用絲毫靈力,卻依然像貓兒一樣輕盈敏捷,足尖輕點幾下便貼着牆壁躍到了上一層。隻見薄薄的窗戶紙透出一團暖黃色的光暈——這個夜貓子竟然還沒睡。
她感知到那幾人還在這層逗留,便安靜地在窗外等了一會兒,那些人在沈明澈的房門前逗留片刻後似是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便離開了。
舒懷玉輕輕推開窗戶,沒有發出一絲聲響。沈明澈似是早就察覺窗外有人,對她的到來并沒有很驚訝,依然撐着腦袋不知埋頭在看什麼書,“怎麼,仙君深夜造訪有何貴幹?”
舒懷玉從窗棂躍入,沈明澈随手放下書卷擡眼看去,卻微微怔了一下——舒朗清輝映照之下,那人不必粉黛修飾便自有一番神清骨冷、眉目如畫。他忽然不吭氣了,目光幾度閃爍,咬了咬嘴唇微微低下頭,似是嫌開窗進來了冷風,便将擱在一旁梨花木椅上的外衣披上。
舒懷玉進屋後瞥了一眼他擱在桌上的書本,封皮上大大地手寫着“不虛生”三個字——這人還真将手稿借來了!大半夜不睡覺就是為了看這玩意?
她心情複雜地移開視線直奔主題道:“方才有人。”
“嗯哼。”沈明澈心不在焉答道,他額角蒙着一層薄汗,明明夜裡寒涼,他方才卻隻穿了件單薄中衣,這會兒又拿外衣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舒懷玉愣是沒搞明白這人到底是冷還是熱。
“我覺得……”
沈明澈接道:“你懷疑是當年六門派人來的?”
舒懷玉被打斷了話卻也沒惱,隻是淡淡地點了下頭。
沈明澈道:“這不奇怪,此次琳琅齋唱賣會有那本心法,各大門派比起得到它,更想知道這銷聲匿迹了這麼多年的東西為何會突然出現,必然會派人來這修士聚集的地方探查。而牡丹亭在中州多年獨樹一幟,其後必然和玄門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杜茸自然縱許他們派人進來。”
舒懷玉事先便覺得此次琳琅齋盛會必是“熱鬧”非凡,隻是沒想到那些人如此急不可耐,她忽然無端覺得那些個大門派好像在害怕什麼,就仿佛做賊心虛似的。
沈明澈見舒懷玉沒說話便話鋒一轉道:“仙君,本門的心法我自然是想收回的,若是要進三十三重琉璃天,仙君可要幫我一把哦?”
他欠欠地指了指自己的脖頸提示她血誓的存在,舒懷玉聞言轉身翻窗就走,心中冷冷地想道——明天必要揪住你的孔雀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