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人民醫院幹部病房,本來是單人間,硬生生被方隐年弄成了雙人間,陳叔來的時候,他正在給季餘擦身子。看到是陳叔來了,他趕緊把手上的活幹完,然後給陳叔倒了杯茶。
“他今天的情況怎麼樣?”
床上的季餘就像是睡美人一樣,初夏的陽光透過醫院的窗戶,斑駁地灑在他蒼白的臉上。他的睫毛輕顫,仿佛随時會睜開眼睛,然而他仍舊沉睡着,像是一朵在風中凋零的白蓮花。
方隐年靜靜地站在床邊,目光深情而堅定,如同雕塑般不動聲色,但眼中隐隐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濕潤。
“醫生說他是身體損耗太大,身體需要一個恢複階段。”
他伸出手,輕輕地覆蓋在季餘的手背上,那是怎樣的溫柔啊,仿佛怕驚擾了沉睡中的蝴蝶。空氣中彌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氣息,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方隐年身上淡淡的花香,那是他們相遇的花店裡向日葵的味道。
“你的身體怎麼樣了?”陳叔還記得他們兩個人被同時送進搶救室,方隐年當時身上也全部都是血。
“我還好,恢複的很快。”
外面的依稀響起蟬鳴,房間内的時鐘滴答作響,每一聲都像是在宣告着時間的無情流逝。然而,在這流轉的光陰裡,方隐年的決心從未動搖,他願意等待,哪怕是一個漫長的、沒有盡頭的等待。
季餘的指尖微微動了一下,方隐年幾乎是立刻察覺到了這個細微的變化。他緊緊地盯着床上的人,眼神中閃過一絲驚喜,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他知道,這隻是一次無意識的神經反射,并不代表着他即将醒來。
陳叔沒有待很久就離開了,桌子上的那杯茶還冒着熱氣,窗外的風吹動了樹蔭,落在被子上形成了斑駁的畫卷。
方隐年低下頭,輕輕地在季餘的額頭落下一吻。他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将病房中的壓抑氣息排出體外,然後緩緩呼出。他低聲笑道
“勸了你那麼久讓你截肢你都不願意,要是你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被截肢了,會不會怪罪我啊?”
他把臉深深地埋在季餘的手掌心,眼眶的濕潤流到季餘的指縫間,站在門外的夏薇看到自己兒子這樣也不敢進去,他們深知季餘在兒子心裡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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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餘醒來的那天,方隐年正在上班,他專門設置了一個鈴聲給季餘。當他接到季餘的主治醫生打來的電話後,他失了分寸般朝外面跑去,身後的宋年知道方隐年這般是因為什麼。
門診大樓跟住院部隔着兩棟樓的距離,一路上方隐年的心好像要跳出去一般,整個人處在極度亢奮中。電梯太慢,他直接一鼓作氣爬到八樓。
季餘病房門口,夏薇正站在那裡等他,在看到方隐年後她急忙拉住自家兒子,在他的不解中夏薇給他整理好亂了的衣衫。
病房的門被打開,床上的人聽到聲音後看過來,兩人視線相交,彼此的眼中此刻隻剩下對方。門被關上,方隐年卻有些不敢靠近,他害怕這是一場夢,夢醒了季餘還在睡着。
“過來啊。”季餘朝他招手,聲音雖然不像以前一樣溫和,但很真實。
這一刻方隐年再也忍不住,他沖上去緊緊的抱住季餘,一個大男人就那麼哭了起來。季餘心疼的不斷拍打着方隐年的肩膀,他湊到方隐年的耳邊,不斷的安慰着他。
“季餘,我今後要把你揣進我的口袋裡,不管去哪裡都要帶着你。”
“好啊,隻要你不覺得煩就行。”
“季餘,我好愛你啊。”
“我知道,我聽到了你每天的告白。”
——
陵園陳年墓前,季餘坐在輪椅上,懷裡抱着一束新鮮的茉莉。身後的方隐年走上前,把那束花放了下來,然後退到季餘的身後。
“我在睡夢中看到了陳年,是他一直在告訴我要醒過來,他說有一個大傻子每天都在告白哭泣。”
“那我要好好謝謝他。”
夏日的餘晖灑在陵園的青石闆上,溫暖而又帶着一絲涼意。殘陽如血,映照着兩道身影,一高一低,靜靜的凝固在石闆上。微風拂過,輕輕掀起一旁枯黃的落葉,它們在空中旋轉着,最終落在季餘殘缺的褲腿上,似乎在訴說着歲月的滄桑。
方隐年輕推着輪椅,目光始終溫柔而堅定,季餘靠在輪椅上,目光望向遠方。
兩人就這樣在陵園中慢慢前行,周圍的一切都顯得異常甯靜,隻有偶爾傳來遠處的車笛聲,和近處蟬鳴聲,交織成一首夏天的交響曲。身後陳年的墓碑漸漸遠去,它靜靜地看着兩人離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