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春上好的茶葉在越窯中舒展開來,青嫩的茶葉與乳白的釉輝映,像将吳越的山水墨也一起盛放在茶碗中。茶香撲鼻,寶座上的司馬業輕輕用茶蓋刮了刮茶沫,瓷器碰撞的聲音雖不大,但在隻有呼吸和說話聲中的大殿内,顯得格外引人注意。
他輕嗅茶香,才端起青如碧水的茶碗,輕呷一口,仿佛并不在意殿下一場又一場激烈的辯論。
熟讀兵法,不忘奉承陛下和二位殿下,還懂得和光同塵。刁難她無益。他經立直背,朝韋娴兒拱手,“學富五車,是在下有目無珠,輕視郡主了。”
看出他有意不與自己争辯,韋娴兒不好得了便宜還賣乖,終于擺出謙虛的樣子,朝他微蹲行了萬福禮“将軍身經百戰,卻容兒班門弄斧,将軍胸懷若海,小侄不及。”
武将諸多,雖能帶兵打仗,但對兵書所研甚少,更莫談辯論了。方才韋娴兒那一串繁文,聽得他們一頭霧水。自然不敢上前與她辯論。
司馬業見殿下群臣緘默,像剛注意到這邊一樣,目光一一掃過左邊經立、井然有序的文官,接着是客曹尚書袁連,殿中尚書張惠,禦史中丞杜兆,撫軍将軍魏郃,和武弁大冠的一群人。
衆人見司馬業用目光審視。這麼多人卻未辯過韋娴兒一個黃毛丫頭,自感有些羞愧,都懷抱笏闆,恭立不言。
司馬業這才開口:“衆卿既已與之辯過了。若無異議,此次評選,便讓韋娴兒任西曹尚書。朕曾聽涼州有一位布衣言,‘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何等氣魄!我大魏無論男女,無論出身,皆可憑借各級官吏的舉薦書參與此次評選。諸卿也要多多舉薦人才,莫使治國之才流落民間,不得重用。”
無論男女,無論身份。衆人雖想勸谏,但方才該說之時,又閉口不言。此時已錯過最佳時機。隻得謹遵上谕,不大情願地齊聲道:“臣等遵旨。”
司馬信已經換下朝服,依舊着松花袍,瑾瑜色裳,接腰襕,系革帶。她快步上了主座,按下要起身行禮的江初照。
長跽,雙手放在案沿,尚有喜色:“初照可知今日朝堂之事。”
江初照見她笑顔如花,臉上也不自覺多了幾分笑意,雙手交握于腹前,“臣尚未得知。”
“前幾月與你共陪審之人,韋娴兒,”她見江初照輕微點頭附和,“今日于朝堂之上,辯勝四人。”
她擡手,舉起經春水浸潤過的白玉竹,掰給她看,“一者客曹尚書袁連,二者殿中尚書張惠,三者禦史中丞杜兆,四者撫軍将軍魏郃。”
言語交鋒,看司馬信臉上的笑意,便知精彩紛呈。
“不能與殿下共賞,臣之憾事。”她嘴上說着遺憾,臉上半分惋惜也無,與司馬信一起笑得眉眼彎彎,待她的下文。
“今日父皇在早朝言,無論男女,無論出身,皆可憑各級官吏舉薦,持文章參與評選。”她興緻勃勃,在暗示江初照,自己要舉薦她。
江初照聽懂她的弦外之音,婉拒道:“臣謝殿下厚恩。隻是臣目前不能入仕。”
“為何?”她已提筆舔墨。
“臣若入仕,便是諸多不由己,不若做一幕府。臣知殿下想為臣求功名,若臣輔殿下成大業,何愁功名利祿;可臣若未輔佐殿下成大業,要這功名有何用?”
司馬信并未放下手中的筆,“我知你不貪圖功名,也不屑官爵。可我身邊,總要有居要職的幕僚。再者,後來者居你之上。”
她笑意不減:“臣知,臣得殿下敬重,他人若心中有殿下這個主子,也會敬我三分。臣當務之急,是為殿下薦賢才。”
司馬信在腦中過了一遍,“何人?”
江初照:“佐軍之才,當有蘇沐,周疏;佐文之才,則有上官侍中之孫女上官靜,崔令君之女崔玉棠,中書侍郎賀竟之女賀循賀安青。”
司馬信方皺了皺眉,“依你之言,韋娴兒不是賢才?”
她回想今日殿中韋娴兒的張狂,她這般驕傲,定不願做她府中幕僚,因此江初照并未将她也算進去。
江初照答:“非也。此人文韬武略,是能成霸業的經天緯地之才。但此人鋒芒畢露,張揚太過,過剛易折。不能做殿下府邸潛蛟。”
上官瑜對上官靜費諸多心思培養,自小便是司馬信的伴讀。她替上官靜不平道:“依初照品評,上官靜不當選為經天緯地之才?”
“此人博古通今,心思缜密,亦是當世少有之才。隻是她困于韋娴兒府邸之内;再者,此人文韬過略,但不通武藝。不能領兵作戰,因此臣未将她歸于可雄霸一方之才。”
上官瑜當時是将她作為司馬信的幕僚培養,疏于騎射武藝。江初照評價,十分中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