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幾天狀況怎麼樣了?”
“還好。”
“那今晚還是你留下看着他吧。其他的我不多說,但你上次提的事,我不同意。”
“……為什麼?你是希望他去死?”
“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希望他死我早就不拿錢了,既然他現在活的好好的,費那些勁兒有意義嗎?你知不知道把他送到國外要花多少錢?”
“别說了,你也沒管幾天。去了國外我會照顧他的,不用你操心。而且他現在正是治病的關鍵期,隻要能繼續活着,花多少錢都是應該的。”
“你什麼意思,以為我隻想着自己?又不是治好了他就長命百歲了,就算在國外做成了移植手術,那也最多續命十年……十年之後呢,你不會累嗎?”
“咱們家還沒缺錢缺到這個地步。”
“你是不是傻子?!知不知道給自己留後路?公司都虧了多少錢了?!還拿錢去填他這個無底洞,你還真的把他當你弟弟了?!”
“公司又還沒倒,你擔心什麼?我不知道你天天在想什麼,明明是一家人,你為什麼總把他排除在外面?”
“我們為他付出這麼多,他為我們付出了什麼?”
帶着氧氣面罩,骨瘦如柴的男孩在一片黑暗中睜開了眼。
那對顔色猶如琥珀的眼眸原本平靜,毫無精神,直到挂在頭頂的輸液架映入眼簾,才像是微微一愣似的——一瞬間,有什麼東西悄無聲息湧入了他的腦海,重新組成了他的思維。
外面好像有人在争吵,但模模糊糊,聽不清楚。雲頤看向了牆上的電子時鐘。
[2010/08/23 3:08]
……2010?
男孩的心跳突然加快,這股異常引起了一陣劇烈的心肌抽痛,抽痛擴散至全身,甚至使他肺部缺氧,眼前陣陣發暈。他熟練的張嘴,有規律的深呼吸着,過了好一會,這陣難熬的抽痛才平複下去,而他背部已經浸滿了冷汗。
這樣的抽痛不算常見,因為他一直盡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緒,不讓心髒受到影響。隻是這次,出了點岔子。
他出現了一種恍惚的錯覺——那個日期應該是2020年。為什麼是十年後,他不知道。那應該是夢裡夢見的時刻,被他帶到了現實,長期的昏睡,讓雲頤已經有點分不清真實與虛幻了。
生物鐘在他的身體早已失靈,他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出了什麼bug,根本感知不到時間流逝的速度。有時眼前突然一黑,從漫長的黑暗中恢複,卻僅僅隻是過了幾秒鐘……有時隻是困倦的閉了一下眼,幾十個小時就過去了。
那些護士一開始還會焦急的在雲頤的病房忙前忙後,悉心觀察,後來發現他每次睡眠一定會陷入昏迷,就逐漸松懈下來,将其視作常态。
隻要這個孩子的情況沒有過快的惡化就行。像這樣的先天性心髒病患者,各種問題都是很複雜的,國内的醫院目前并沒有技術來治愈,隻能用長期的住院和卧床減輕他那顆該死的,脆弱的心髒的負擔。
而且,雲頤還是個罕見病例。
如果不進行心髒移植,醫院預測他活不過二十歲。
藥物循序着每秒固定的流速自透明的軟管輸入他的體内,留置針與靜脈連接處的皮膚傳來陣陣冰冷。
雲頤緩慢的呼出一口氣,迷茫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想這些漫無邊界的東西……他不應該想這些。這些他心裡很清楚,沒必要深入研究下去,還不如想想别的。
比如……明年六月的高考。
下個月,他就是一名高三學生了。
……
病房外的争執聲漸漸變小,最終,那個一直情緒激動的女性聲音消失了。
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又被悄無聲息的合攏,一個高大的身影逆着窗外的光走到了他的身邊,由于瞳孔還沒适應病房裡的黑暗,他沒發現雲頤是醒着的。
雲頤看着這個人站在病床旁發了一會呆,什麼表情也沒有。和往常一樣,他先是探身過來看被子有沒有蓋好,給他掖了兩下被子角,又擡頭注意藥水架點滴的進度,檢查完了,就安安靜靜的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