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你要做的。”胖廚師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指了指後面，“用于處理肉類它的鋒利足夠了，如果你想雕花或者處理排骨，去拿刀架上的刀具。”

刀架位于廚房外端靠窗的拐角，那裡其實是處理死去牲畜的地方，還放着粗鐵鈎，生了鏽的鐵桶，以及一塊表面被不知名液體染成了深色的大砧闆。

牆壁上，那些樣式各異，閃着寒光的巨大刀具整整齊齊的挂成一排，一動不動，帶着冰冷的壓迫感。

……其中一把刀好像昨天晚上追過他？

廚師用眼角餘光悄悄注意着他的舉動，埃特·克斯汀似乎終于放棄了折騰，将那把在廚餘垃圾裡打了個滾的餐刀仔細沖洗幹淨，用生姜和鹽粒稍加擦拭，放回了案闆上。

毫無懸念，貝蒂的做飯天賦為零，兩人職責被又一次重新分配——一人負責專門配菜，另一人則負責所有菜品的烹饪，如此工作效率終于提高了，當爐子裡不再繼續添加柴薪，所有午餐終于制作完成，胖廚師滿意的點了點頭，吩咐他們收拾後廚。

廚房走廊外的對面是與大甲闆相鄰的傳菜室，仆人們早已手持托盤等待各自主人的午餐。

不過，即使眼前遞來怎樣的佳肴，他們臉上看不見都絲毫情緒，表情木然，像是失去了味覺和嗅覺一樣。

這讓頭回工作的貝蒂感到了一絲挫敗，眼睜睜看着自己努力了一整個上午的成果全部送了出去，臉上的表情從自豪變成失望，再變成了焦躁。

不過她還是壓制住脾氣，心裡保留了一絲期待，畢竟這些成果還沒端到真正要享用的人面前。

整理完廚房，胖廚師招呼雲頤和貝蒂帶着廚餘垃圾跟上，雲頤應了一聲，将解開的圍裙結又重新系上。

他們來到儲藏室的門口。

不是要處理廚餘垃圾嗎？在這裡？

雲頤沒有發問，三人在幽冷而安靜的儲藏室中行走，走在最前方的廚師居朝着雲頤曾特别注意過的那扇門走了過去，一邊走着，邊從圍兜裡掏出了一大串長短不一的鑰匙，手指快速點數着編号。

金屬的細碎碰撞聲有些刺耳，廚師的眉頭微松，将貼着‘四十’标簽的鑰匙插入鎖孔，擰開了儲藏室裡那扇不知底細的，标着禁止入内的金屬門。

從感官上，這是個比儲藏室還要冷得多的房間，拉開門的一刹那，冰冷的寒氣撲面而來。

就在貝蒂由于好奇的探頭進去打量的時候，兩側壁燈突然自動點亮，一根伫立在角落，直徑有手臂長度的管道口出現在眼前，窸窸窣窣的聲音從管道的另一端傳來，像是什麼東西在攪拌，又像海上的渦流極速旋轉，擠壓液體而産生的爆裂聲。

這細微的聲音被狹小的室内放大了，清晰又悚然。

“記住，以後剩餘的廚餘垃圾必須帶到這裡。”胖廚師之說了這句話，站在遠處，将所有廚餘垃圾連帶木筐随意的丢了過去。

随後，他拍了拍手，表情不甚在意的說：“時間差不多了，你們該下班了。”

……

這個上午還算風平浪靜，每個人都各司其職，努力适應自己的工作。

甲闆上，吹着海風的天使盯着海中的某個方位，突然間，祂的瞳孔微微縮小，一圈朦胧的光環在頭頂若有若無的浮現，無形的力量波動擴散開來。

廚房的炊煙帶着蒸騰的熱氣袅袅升起，融入了周圍漫無邊際的海霧之中，船側的水手在無知無覺巡邏着，突然，不遠處的海面“噗通”一聲，炸開了巨大的水花。

他們頓時戒備的繃緊了身子，拿出了随身的武器。

一條醜陋的大魚在衆目睽睽中浮了上來，身體因高溫的炙烤一點點融化為了黑水，油膩膩的漂浮在海水上。

噗通噗通噗通——

緊接着，船的周圍又先後炸開了數朵水花，每一處水花炸響都有一具惡心而怪異的屍體浮了上來，有些像魚，但又帶着部分人類的肢體，甚至還長着稀疏的毛發，眼球鼓脹，布滿血絲。

塔樓的哨兵和甲闆上的水手先是集體沉默了一瞬，随後是孩子們的大呼小叫，他們頗為緊張的看着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幾個呼吸後，那些東西很快又沉沒了下去，連海面上漆黑的油漬也在被飛快稀釋。

看上去，就像是海水在吞吃它們一樣。

天使移開目光，頭頂的光環緩緩消散。

果然，航行到深處的海域後，海水裡已經變得極其肮髒，混雜不堪，裡面除了腐爛的屍體，變異魚類，惡靈，已經不存在任何生命……這些東西圍簇着船，讓船的行駛速度甚至也變慢了。

鑒于昨天宿主差點中招，天使順便清洗了周圍這片海域。

接下來兩天，船上的客人不會有被污染的風險。

今天的午餐看起來比昨天要豐盛，小客人們也因為一上午的折騰多多少少累到了，不再挑剔，當場給出了前所未有的好評。

融珏孤零零坐在自己座位上，沒有理會其他人的搭話和阿爾傑的關心，也沒有拿起刀叉。梅拉旁邊的位置也空蕩蕩的，她不太習慣的皺眉，慢吞吞吃着食物，時不時扭頭查看四周，尋找貝蒂的蹤影。

用餐接近尾聲，雲頤的聲音終于通過湯圓傳來：[我好像發現這些食物是怎麼出現的了。]

[……船上的物品，在‘刷新’。]

無人可見的地方，天使的翅膀感興趣的晃了晃：[為什麼？]

雲頤： [這艘船是活的。它有自己的活動周期，有自己的規矩，有再生能力，我在食物儲藏室發現了一個房間，裡面有一根管子，廚餘垃圾需要丢進去處理，我懷疑它甚至有消化功能……]

天使：[聽起來像是變成了海裡的一條魚。]

雲頤的聲音帶着一些笑意：[嗯，我們現在生活在這條魚的身體裡。它太大了，原本我還疑惑什麼渠道在補給這艘船隻航行所用的消耗，但你和奧斯頓今天的交流讓我明白了一些事情。]

[奧斯頓是‘海的子民’。海底怪物賦予了他幽靈船長的力量，原本的職責應該是将躲在大陸上的人類獻給海底怪物，但他卻利用海怪的力量讓孩子遠離了污染肆虐的大陸，假借運送祭品的名義，在海上尋找‘桃源’。]

[我認為他是一個可信的人。船上的規則由他訂立，但和陸地上的規則并不一樣，違反陸地的規則會遭受靈魂上的污染，但船上的規則是為了規避船上物品的活動周期，是為了保護客人而存在的。這艘船雖然完全由污染構成，但本質上卻和掌控船的奧斯頓一樣‘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