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63年4月,距運輸船離開母星已經過去十三年。
地表居住區的正午十二點,天色昏暗,光被充滿廢塵微粒的朦胧霧障阻隔,天際懸挂的恒星像一枚被髒黃色的塑料袋紮住的燈泡——地面的空氣污染已經到了相當嚴重的地步,曾經熙熙攘攘的的街道空無一人,隻有馬路仍然擁堵,開車成了大多數地面居民首選的出行方式。
出門前,人們習慣在皮膚噴上隔離劑,戴上防塵口罩和護目鏡,以防這些礦石處理工廠排出的廢塵進入人體,危害健康。
地表的經濟依然被集團壟斷,即使環境污染已經到了極其惡劣的地步,上層也愛好沒有停止的能源開采工程的意思,在電梯前遊行的隊伍越來越壯大,甚至經常與警方産生沖突。
随着環境變差,農業衰落,在地面上生活成本也越來越高,原本最不受歡迎的地下居住區突然間變得炙手可熱起來,無數人搬遷移居地底……這原本是不被當局允許的,多虧聖維亞聯盟在暗中調度。
五光十色的霓虹燈仍然是地下街主流裝修,但一切已經大變樣了。原本的賭場,窯子,遊戲廳和藥店被全面關停整頓,取而代之的蜂巢般排列緊密的住宅。
上層星環居住區自然沒什麼受到環境污染的影響,不過随着開采的能源越來越少,星環的運轉已然捉襟見肘。
“飛船已經靠近母星,發送的暗号卻一直渺無音訊,聯絡員體征的芯片顯示處于休眠狀态……”網絡信息中心總負責人布雷爾坐在辦公室裡盯着屏幕,面色有些凝重,“軍部的彙報結果怎麼可能會是一切正常?!”
“該死,都怪這群家夥一直攔着我!這下麻煩大了!”
那艘船出問題了。
布雷爾調出監控後台,在信息中心沒日沒夜的檢查了幾天,發現辦公室的系統不知何時出了漏洞,有人偷偷修改了工作人員的身份認證,次級開發權限被竊走了!
步入資源危機之後,所有人體内都被植入最基礎的身份識别芯片,聯邦締造的光網聯通着幾乎所有人的芯片,那些芯片為人類服務,控制着用戶一切的電子産品,其中更是包括電子鑰匙,飛船駕駛,生活系統,以及……休眠倉。
一場緊急會議登時召開,布雷爾已經心急如焚,連在會議上發言時都有些支支吾吾,這不僅有緊張的原因,如果真的因為休眠倉的故障導緻聯邦軍隊輸給那些反抗者,作為權限管理者的他必然是全責……可他根本擔不起這個責!
提前和布雷爾通過氣的一位議員額頭也冒出了冷汗,但他因為對方的資助才能爬上這個位置,不得不硬着頭皮牽起了話頭,以遏制底層人遊行為由提出了“注銷”行動,通過注銷遊行者的芯片威懾潛藏其中的恐怖分子。
光網信息中心有權限注銷身份芯片,而芯片的位置與大腦接近,注銷一瞬間産生的信息差會讓人的大腦陷入認知黑洞,緻其昏迷,一瞬間就能失去行動能力。
至于昏迷多久……少則幾天,長則幾年,和植物人一樣,即使休養後能醒來也會有強烈的後遺症“缺失障礙”,大腦智力與信息處理能力變得極端落後,反應力遲鈍,并且潛意識認為自己并不完整,需要找回什麼。
起先沒人知道身份芯片的隐患,直到第一例芯片故障報修,新聞卻被當年全力推行光腦芯片的尼特島強壓下來,成了上層心照不宣的秘密。
一位嚴冬黨議員眉毛微皺:“注銷礦工還是反抗者的芯片?沒有精确的名單,我們會白白損失很多勞動力,在群衆心中的威信也會降到最低。”
“沒錯,現在的聯邦需要安定,而不是繼續制造恐慌。”其他嚴冬黨的議員附和。
“那就礦工的芯片。”布雷爾道。
“閣下這是想卸磨殺驢?要是人死光了,我們在聖維亞的開采工作誰幹……”
“無論如何,能源不能落入外人手裡!”布雷爾聲音沉了下來。
幾個沉迷光腦,還未意識到現狀的上層人被他的大嗓門吓了一跳,頓時陰陽怪氣的譏諷:“你當聯邦軍是吃素的嗎?看來更年期真的會對人的腦子有影響,别把該對Omega洩的火洩到我們身上來,是幹了虧心事還是搞砸了什麼東西?再或者是之前的動亂你插過一腳?”
“夠了,要吵架滾回去吵。”麥昆開口時掐滅指間的煙,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别有深意的落在臉色漲紅的布雷爾身上,“聯邦不會同意這次提案。”
并不是麥昆不支持打擊行動,而是沒必要在這個關頭。
能源現用令放寬之後,尼特島集團旗下工廠分配到的能源一下降低不少,産能效益也大幅降低,麥昆之所以給探索隊和人才選拔計劃投這麼多錢,就是為了第一時間占據最主要的運輸線。
這時對礦工出手,無疑冒犯了他的利益。
直到會議結束,布雷爾都沒有獲得任何一個派系的肯定。
回到辦公室後,布雷爾靠在椅背上無言的望着頭頂的天花闆,似乎在沉默的思索,又似乎決定了取舍。他動搖不了寡頭的利益,掌握不了力挽狂瀾的話語權,也沒有足夠的勇氣去認錯……
在上層人的利益與獨善其身中,他選擇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