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還是把工作要回來吧。”

頂着魏明父子倆和孫月紅幾乎能殺人的目光，蘇清溪表示：“要是能把這個工作要回來，我就也能參加工作了，到時候就不用阿晏一個人那麼辛苦養家，我也能掙錢。這樣等我和阿晏以後有了孩子也能給她更好的生活。”

蘇清溪這個理由很有說服力。

畢竟這年頭，人人都想當工人，旱澇保收，一輩子的鐵飯碗。

但凡有點腦子的，就不會為了幾百塊錢舍去一份剛需的工作。

何晏也覺得把工作要回來更好，畢竟家裡不缺錢，隻是……

“我媽當初頂替這個崗位的時候，就沒下車間一直在辦公室，但魏曉軍隻讀到初小，所以這崗位到他手裡就隻能下車間了，但小溪是高中畢業，這崗位……”

何晏的意思很明白，就是這崗位要回來也不能讓蘇清溪去車間幹活。

“小蘇同志是高中畢業啊……”趙副廠長想了想，又和旁邊的領導小聲商量了幾句後，大手一揮道，“那等下個月就直接去宣傳科報道吧。”

宣傳科？

何晏和蘇清溪對視一眼，都挺滿意這個安排的。

“下個月報道的話，那這個月……”

趙副廠長：“這個月就讓小蘇同志先在家好好養身體嘛！下個月一号再去報道，反而更方便後勤那邊計算她的出勤和工資！”

幾句話的工夫，這工作崗位就被闆上釘釘送到了蘇清溪的手裡。

魏曉軍的臉都白了，卻不敢再像剛才似的耍心眼，隻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親爹和後媽，試圖讓他們站出來替自己說幾句話。

“廠長……”

孫月紅能不搭理魏曉軍，但魏明不能不管自己的親兒子。

趙副廠長瞥了他一眼，轉頭繼續跟何晏、蘇清溪二人說着下個月報道的安排，又暗示他們幾句這件事到此為止，之後廠裡會給他們一定補償的話後，今天這場會也就該散了。

何晏和蘇清溪作為最大赢家，自然是積極響應對方的暗示，揮了揮衣袖，頭一個就離開了會議室。

之後是同樣能得到賠償的被抓傷工人們、被喊來湊人頭的各車間工人……人陸陸續續地離開，會議室的門開了又關。

走到最後，會議室裡就隻剩下幾個領導，和孫月紅、魏明父子了。

在門被徹底掩上，屋裡沒有“外人”了，趙副廠長也徹底沒了剛才對着何晏兩口子時的和善态度，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更沒給他們辯解的機會，指責道：

“何晏他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而你們又是怎麼對待他的，你們那點子上不得台面的算計，大夥兒心裡都跟明鏡兒一樣，隻是何晏這孩子仁義、念舊情，不願意跟你們計較，卻沒想到你們是占便宜沒夠還蹬鼻子上臉——”

趙副廠長年輕時候就是個暴脾氣，到如今這個年紀也還是難改本性。

從孫月紅這個沒良心的親媽，到魏明這個包藏禍心的後爸，再到魏曉軍這個淨想撿現成的白眼狼，趙副廠長是半點顔面沒留地挨個噴了一通。

說到最後，趙副廠長都有些粗氣。

後勤主任馬先勇在一旁看着雙方的做派，心裡隻覺得怪好笑的。

要說趙副廠長這人，說是個暴脾氣，可能當上副廠長的人，又怎麼可能這麼容易情緒外露呢。

隻能說，他生氣是真生氣，卻不是為了給何晏撐腰拔創，而是氣魏明父子和孫月紅不識時務，把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害他裡子面子全丢，還賠了份工作出去。

這宣傳科的工作都是次要的，主要是這軋鋼廠不止他一個副廠長，誰都想往上爬，也都想叫别人爬不上去，更想把已經爬上去的人拉下來。

何晏是烈士子女。

在處理他的問題上，可以說但凡有一丁點沒解決到位的地方，就一定會被人抓小辮子。

更别說，廠裡不少人都是從部隊轉業過來的，包括何晏他爸生前的戰友也有不少都在四九城，這些人是他永遠的後盾，隻是何晏從前隻愛悶頭過自己的日子，不愛追究，才叫廠裡能明目張膽地和稀泥。可如今他成家立業了，娶回家的老婆看上去文文弱弱但顯然不好招惹，有些事就變成了必須追究。

馬先勇是廠裡的老資格，對趙副廠長這位後來者居上的領導還算了解，他知道趙副廠長的憤怒裡肯定也有對何晏兩口子的不滿，但他更清楚，以趙副廠長的性格，是從前不敢、現在不敢、以後也不敢給何晏兩口子使絆子。

不光不會使絆子，他還得堅定立場地向着何晏兩口子說話。

趙副廠長心裡窩氣，卻也隻能把火氣撒到這仨人身上。

馬先勇看着被罵得灰頭土臉的仨人，心裡覺得挺解氣，畢竟扣工資這事是自己先提出來的，可偏偏他們都不拿自己這即将退休的後勤主任當回事。

現在好了，偷雞不成倒蝕把米。

在欣賞夠了魏明父子倆的慘樣後，馬先勇捧着茶杯，意有所指道：“說起來，魏明他們是不是和小何住在一個院裡啊？啧，不說别的，就說你們和小何還是低頭不見擡頭見的鄰居呢，怎麼就把事情鬧到這地步了呢，這以後還怎麼相處啊。”

一聽這話，魏明心裡就是一咯噔。

廠裡人都知道馬先勇是個小心眼、愛記仇的，但魏明自覺沒有得罪他的地方，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一而再地為難自己。

魏明想到自己被扣工資也是馬先勇提出來的，心裡也是窩火得不得了，也顧不得裝老實人了，直接回嗆道：

“馬主任，廠裡給我們家分配房子的時候，我都還沒和孫月紅結婚呢！而且今天這事本來就是她惹出來的，我都已經同意替她賠償醫藥費了，總不能還要把我們家的房子收回去吧！”

“誰說要收你房子了。”馬先勇瞥了他一眼，老神在在道，“而且什麼叫替孫月紅賠償？你們倆夫妻一體，孫月紅同志都能把親兒子的工作搶走給你兒子，你賠錢又算什麼。”

提起這個，馬先勇才想起來：“說起工作，魏曉軍的這個工作也幹了好幾年了，光是到手的工資就得有一千多塊……”

啥叫打蛇打七寸。

一句話，就讓魏明變回了往日老實的窩囊樣，同時還點醒了被pua到心虛得不得了的孫月紅。

仨人又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