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蘇清溪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趴在地上,哭着哀求着陳慶梅和蘇衛國給她口飯吃的舉動,着實驚呆了屋裡屋外的所有人。
好家夥,這是啥情況啊?
過來湊熱鬧的鄰居們在聽完蘇清溪擺明是被餓怕了也吓怕了才說出來的話後,全都下意識看向她慘白的臉色,和快要皮包骨頭的胳膊,心想:這老蘇兩口子平時看着道貌岸然,咋還能幹這種為了逼人下鄉就不給飯吃的缺德事呢。
你瞅瞅給這孩子餓的,這就算是頭些年鬧饑荒的時候,他們這筒子樓裡可也沒出現過這樣的事,這要是讓外頭人知道,他們這一棟化肥廠家屬樓住着的街坊不都得受影響!
面對衆人的議論,蘇清溪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拼命”解釋道:“不是的……沒人逼我下鄉,是我……是我自己想去的……”
說着,蘇清溪還不忘害怕地觑了一眼堵在門口的陳慶梅。
見她正怒視着自己,蘇清溪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又連忙擠出一個讨好的笑容。
陳慶梅被她這副做派氣得就要動手,蘇清溪連躲的力氣都沒有,還是隔壁的莊嬸給攔了下來。
這一幕,被大夥兒看在眼裡。
蘇衛國被妻子這拖後腿的行為氣得說不出話,正想着該怎麼找補幾句,把場面圓一圓的時候,有人站出來說話了——
“老蘇啊,這政策要求咱們一家出一個孩子下鄉是不假,但你們兩口子也不能在家裡搞專權專政!你家陳慶梅剛還想動手打人,這是啥行為啊?這還是我們大夥兒都在這看着呢,這要是看不見的時候,你這婆娘是不是得連你一塊打啊?”
說話這人是住在蘇清溪隔壁的周國慶,說話向來愛給人扣帽子,他和蘇衛國同在在化肥廠工會工作,倆人最近為了辦公室要提拔個副主任上來的人選問題頗有些争鋒相對。
周國慶:“還有,你們家小溪雖說也符合下鄉的條件,但她上頭可還有倆哥哥一姐姐呢,你就算是舍不得兒子下鄉,也不能逼着小閨女下鄉,還不給人孩子飯吃吧!你自己說說你們兩口子這是什麼行為,簡直是給咱們化肥廠抹黑!”
這麼大一頂帽子扣下來,饒是蘇衛國這麼個根正苗紅的“老好人”也扛不住。
“老周,就算咱倆在工作中有些意見不和,你也不能把問題帶到生活裡來故意借題發揮!這是我的家事,跟廠子有什麼關系!”蘇衛國鐵青着一張臉,将即将扣在自己頭上的帽子丢了回去。
蘇衛國比誰都清楚周國慶的難纏,不願意再跟他這裡浪費時間,也不想被左鄰右舍看熱鬧,連忙推着還堵在門口的陳慶梅,一邊往屋裡走,一邊同門外的鄰居打圓場。
“哎呀,最近廠裡忙年底生産,我跟她媽在家也都是随便糊弄口吃,誰想到這孩子挑食不愛吃,好幾天都沒好好吃飯,可不給餓得都開始說胡話了嗎!”
說着,他呵呵笑了兩聲,也不管大夥兒信不信,直接把門拍上了。
關上門後,蘇衛國的臉倏地沉了下去。
他沒有理會陳慶梅在門關上後的破口大罵,隻陰沉地盯着還趴在地上哀求的蘇清溪,似乎是在為她剛剛與以往完全不同的表現,究竟是真餓極了餓怕了,還是另有所圖地故意在鄰裡面前上眼藥。
“行了,門都關上了,人也都散了,你就趕緊起來吧,再鬧下去對誰都沒好處。”蘇衛國邊說邊盯着蘇清溪,見她被自己說得心虛得有些嚎不下去了,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看來,絕食還有長腦子的效果。
蘇衛國心裡嗤了一聲,卻沒有戳穿蘇清溪這點小伎倆,反而放緩了聲音說道:“我讓你媽給你做點吃的,有什麼事吃完再說。”
說着,他又對陳慶梅說道:“孩兒他媽,你去趕緊舀碗面粉去外頭給小溪做碗疙瘩湯喝,動靜大點,最好能叫左鄰右舍都看見,免得他們再串閑話。”
陳慶梅十分不樂意,可也知道他們兩口子現在要是不裝裝樣子,上外頭過道做點吃的端回來,那見不得他家好的周國慶都能直接上門給他們按個虐待子女的罪名。
但……
“家裡細糧也不多了……”
“那就少做點!”
對于陳慶梅到這時候都還在斤斤計較的拖後腿行為,蘇衛國的嫌棄快要溢于言表,心想,當年要不是圖她家條件好,他是絕不會娶這個蠢女人回來的!
蘇衛國壓着火氣說道:“……櫥櫃裡不還有這個月新買的雞蛋你拿個雞蛋出去,等會兒往疙瘩湯裡頭飛個雞蛋,再淋上點香油,多咕嘟會兒,叫味道飄一飄。”
“……我知道了。”陳慶梅見丈夫繃着一張臉,也不敢再抱怨,但還是憋不住地狠狠瞪了蘇清溪一眼,然後才去櫥櫃裡挑了顆最小的雞蛋出去。
陳慶梅剛把屋門帶上,蘇清溪心虛地看了一眼蘇衛國,見他沒有要怪自己的意思,壯着膽子說道:“爸,你看見沒,我媽手裡拿的是籃子裡最小的雞蛋……我上次吃雞蛋,還是去年過年家裡炒了盤雞蛋,我就夾了一筷子,媽就把盤子挪到大哥跟前了……”
說這話時,蘇清溪虛弱得喘了好幾口氣,顯然是真餓壞了。
這也讓她更多了幾分對陳慶梅給自己做個疙瘩湯還三推五推的埋怨。
蘇衛國将這一幕看在眼裡,不僅沒覺得蘇清溪這樣說陳慶梅有問題,反而覺得她這回是真有長進,不光學會了當衆給他們兩口子上眼藥,還知道背後告小狀了。
他心想,二丫頭應該就是被他們這幾天不聞不問的态度給刺激到了,再加上好幾天沒吃飯,餓極了,才想出了這麼個狗急跳牆的招數。
就是這手段還是淺顯了點。
看着蘇清溪邊說着自己這些年來受到的冷落委屈,邊撇着眼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做派,蘇衛國越發看穿了她的色厲内荏。
這讓蘇衛國的心情,從原本還怕蘇清溪會變得難以把控的緊張,變成了輕松。對蘇清溪的态度也沒了剛剛的審視,又重新變回了從前和家裡其他人沒什麼兩樣的不以為意。
但蘇衛國到底還是怕蘇清溪會再跟剛才似的做出不利于自己名聲的舉動,加上心裡又存着到底是送更漂亮的她去下鄉,還是更有可能嫁進幹部家庭的蘇清泉下鄉的猶豫,便沒有把心中的不耐煩表現出來,而是裝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樣子。
蘇清溪心說,這可是你主動讓我說的!
“……明明我學習比三姐好,我也考上了高中,可一直到學校停課,我也沒能像三姐考高中時那樣有個自己的房間和課桌。停課也是,我和二哥、三姐都一樣停課在家,可他們就能在在屋裡歇着、出去和同學玩,就我得留在家裡做家務事……
“包括這次政策下來要我們下鄉……”
在蘇衛國的鼓勵下,蘇清溪是越說越起勁,說着說着,就說到下鄉問題上了。
見此,蘇衛國連忙打斷,來了句:“你媽,是有些偏心。”
為了轉移話題,蘇衛國立刻順着蘇清溪的話,将這些年來她在家裡受到冷落的原因,全都推給了陳慶梅,還不忘還給自己樹立一個“心有餘而力不足,但一直在默默關心她”的好父親形象,
面對蘇衛國絕口不提到底要誰下鄉的閃躲态度,和一個勁兒往自己臉上貼金試圖洗腦自己的套路話術,蘇清溪假借打哈欠的工夫翻了個大大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