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皺眉:“恐怕不行,世子爺,此人武功高強,現下雖身受重傷,卻不能輕易解綁,不若這樣,我先給他服用軟筋散,再……”
“那就快點!”
管家立即從懷中摸出一包藥粉,用那水瓢就着水缸裡的水攪拌攪拌,捏着宋序的下颌,強行灌了下去。
“咳咳咳咳——”
宋序嗆得幾乎要将肺咳碎,血與水混着被他大口吐了出來。
管家見狀,才去将他從刑架上解下。
宋序渾身無力,倏地半跪在地上,落下一灘血迹。
莫文州居高臨下地站在他面前,擡腳狠狠踩在他肩上:“你笑啊,你再笑啊,笑一聲聽聽。”
宋序連擡頭的力氣都沒有,大口喘着氣,氣息急促又劇烈,似乎下一刻就要窒息。
莫文州見他這般狼狽模樣,緩緩吐出胸中一口濁氣。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我會慢慢折磨你,先毀了你的臉,再毒啞你的喉嚨,割去你的舌頭,挖掉你的雙眼,然後打斷你雙手雙腿,看你在地上像狗一樣趴着,發出嗚嗚的聲音向我求饒。”
他的笑容有些滲人:“等你模樣聲音俱毀,我就把你送給趙嘉畫,看她見你醜陋如惡鬼,再無半分秦淮書的影子時,還會不會多看你一眼。”
“李叔,你去把烙鐵燒上,我要把他渾身上下都燙一遍,正好給他傷口止止血,免得今天就死了。”
管家應聲忙去了。
莫文州垂眸盯着宋序,嘴角揚着暢快的笑。
“秦淮書……”他低聲道,“你也有這一天,也有落到我手裡的一天。”
昏暗不明的暗牢中,他肆意傾瀉着恨,已不僅僅出自對于嘉畫選擇他的嫉妒,而是滅不去的報複之火。
宋序與秦淮書實在太像了,連眼神都是相似的令人讨厭!
可惜,他從未見過秦淮書向他求饒的樣子,他總是那麼驕傲,那麼張狂,那麼意氣風發地将他當做一條狗來玩弄!
宋序忽然伸手,猛地攫住他腳腕。
“什麼?……”
莫文州一怔,下意識擡腳,但腳仿佛被銅鐵箍緊了。
宋序手腕一震,傷痕累累的小臂上肌肉依舊清晰可見,猛地爆發出強大的力量。
“啊——”莫文州驚叫一聲,失去重心被他掼倒在地。
宋序強忍劇痛,撐地借力起身,兩步跨到門邊出去。
莫文州反應過來,不禁大叫一聲:“李叔!”
同時一骨碌翻身起來,緊追出去。
宋序根本沒走,他隐在門後,見他一出來,當即果斷利落地勾住他脖子,将他鉗制住,同時用鐵釘抵住他咽喉。
管家匆匆忙忙趕出來便是見到這一幕,一向沉穩的管家臉色巨變,大喝道:“你想幹什麼!放了世子!你是在找死!”
宋序根本不答,眼神冷冰冰的。
他依存着一絲神智正拼命抵抗軟筋散的藥效。
四肢百骸一陣陣上湧着乏力感,他知道自己時間不多,必須要趁徹底發作前逃出去!
他幾乎是拖着莫文州,以後退的形式走出的暗牢。
莫文州忍不住恐懼叫喊,但一叫,他就能感覺到鐵釘尖銳地抵着他脖子更深一分。
血腥氣充斥着鼻腔,身上還黏黏糊糊的,他根本分不清是不是宋序身上的血,他懷疑他脖子已經被紮了個血洞,現在正在呼呼流血。
他涕泗橫流,卻不敢再喊,一雙眼死死盯着管家,嗚咽不止。
“你别動手!别動手!”
管家震驚又憤怒,但更多的是心疼,他恨不得把宋序當即碎屍萬段,可又不敢輕舉妄動。
他和莫文州來此,以防人多眼雜,根本就沒有帶多少侍衛,眼下便隻能一邊盡量安撫着,一邊恐吓着。
“你要知道你傷了世子爺,你也逃不掉!”他喝道,“放了人,或許還有一條生路!”
宋序充耳不聞,冷靜且迅速将周圍宅子布局納入眼底,然後拖着莫文州一路退到了巷子裡。
天上烏雲密布,狂風怒号着,吹得宋序整個人幾乎凍僵。
天色晦暗,他根本分辨不清這會兒什麼時辰,但他知道快要下雨了,一旦下雨,天地模糊,視線受阻,對他逃跑躲藏是有利的。
巷中停着一頂軟轎,還有幾個侍衛看守,忽然看見個渾身血淋淋的人壓着自家主子出來,登時吓得不輕。
宋序瞥了眼巷口,強壓住腦中的混沌,淡聲威脅:“……把巷口的馬牽來。”
同時他手一用力,脖子那處傳來的刺痛使得莫文州驚叫出聲。
侍衛還未反應,管家已急聲喝道:“還不快去!”
侍衛慌忙照辦,牽來了一匹馬。
宋序晃了晃腦袋,殘存的清醒如風中殘燭般忽明忽滅。
他與管家交過手,知道他身手不弱,且周圍共有八個侍衛将他半包圍着,他一旦松手上馬,怕是來不及逃出巷子。
不過那些侍衛看似人多,倒也不足為懼,他最需要關注的是那位管家,他陰冷似蛇,一旦給他機會,他必定會出手。
而他目前這個狀态,對上他是毫無勝算的。
宋序很快作出決定,他手挪到莫文州領口處,先将那方手帕拿了回來,然後用力将莫文州一踹,莫文州便慘叫一聲向後飛落,同時他将手中鐵釘扔出,直直沖其咽喉而去。
管家一驚,此刻若不去接世子,他便有性命之憂,隻得放棄阻攔宋序,雙腳借力一蹬,加速後退。
趁此千鈞一發之際,宋序幹脆利落地翻身上馬,沖破侍衛的包圍飛快離開了巷口。
而莫文州那邊,管家剛要伸手接住,他卻“砰”一下先撞到牆上,又狼狽落下,踉踉跄跄的撞得頭眼昏花,恐懼尚未消解,那鐵釘就如利箭般直射過來!
管家臉色大變,屈指一彈,将鐵釘打得軌道一偏,避開咽喉緻命處,卻陰差陽錯射入了他的左眼!
一聲慘絕人寰的叫聲回蕩在烏雲滾滾的荒宅上空——
*
事發突然,隻有巡防營得知消息後緊急出動,正是也到了宵禁時辰,便加了三倍的巡防人馬,沿着西城四下搜尋。
可惜天公不作美,烏雲化作暴雨攜着萬鈞之勢滾滾落下,伴随着雷鳴電閃,連馬蹄聲都聽不見。
這是秋天的最後一場雨,也是連日來最大的一場雨。
大雨之下,天地難分顔色,連燈籠都打不住,吞噬了一切光亮。
宋序昏昏沉沉,渾身是傷,加上軟筋散的作用,早已辨不清方向,不過盡全力縱馬,又恐自己脫力墜馬,便用缰繩緊緊纏在自己手臂上。
秋雨冰冷,似下刀子,宋序甚至覺得每一次呼吸都在接近死亡,胸腔被仿佛撕扯着,灼燒着,痛不欲生。
他伏在馬背上,早已沒有了坐直的氣力,隻得任由馬兒在雨中狂奔。
不知過了多久,大約隻有片刻,他最後一絲神智也被扯入無盡深淵,從馬上滑落下來。
因那缰繩緊緊捆住了手臂,因此倒也沒有完全墜落,而是被馬半拖着。
馬兒受驚發狂,也辨不清路,險些撞到一隊人馬。
對方共有四人,均是侍衛打扮,一見那馬側竟還拖了個人,不由震驚,遲疑一瞬後,飛身将馬勒停了。
“……這是什麼情況?!”有人問,“這人是死是活?”
先出手的那名侍衛,湊近了宋序查探:“……還有一口氣。”
他用衣服遮雨,吹了火折子瞧了眼,驚道:“這……這是不是郡主要找的人?!”
雨水将宋序臉上的血痕沖刷了幹淨,蒼白如紙的容顔上,唯有一道鞭痕十分醒目。
其餘人也湊近看,四下對視後作了決定。
“快,帶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