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畫本以為無人至此,或者來此處的隻有寺中僧人,但沒想到,這裡還有别人。
尚未靠近便聽見動靜,待悄然上前一看,林中出現一片不大不小的空地,周圍有幾顆粗壯的松木樹幹被砍伐,做成了習武木樁。
宋序,正在練武。
他脫去了上衣,露出精壯挺拔的背脊,一招一式,一拳一腿,每每發力,手臂與背部肌肉凸起,顯出既漂亮又勻稱的線條。
因他背對嘉畫,嘉畫便能清晰望見,汗珠大雨般順着其運動的肩胛骨潑灑,被漏下的日光一照,泛着金色碎芒。
他本就個高腿長,較之寺中武僧,肌肉骨骼實在漂亮得緊,嘉畫足足觀賞了好一會兒。
可惜站久了站得腿麻,不小心踩斷枯枝,發出一聲脆響。
“誰?”
宋序眸中一冷,登時疾步飛來。
紛紛揚揚的落葉中,他望見了嘉畫那雙發亮的眼,拳未至而勁散去,隻餘掌風撫弄她略顯散亂的額發。
“……怎麼是你?”
宋序收了拳,淡聲,“我若方才收不住力,你便受傷了。”
嘉畫心驚肉跳了瞬,那是本能的反應,她倒并不害怕。
“這裡通常隻有僧人會來,我也不知你在這裡。”她說,“何況我想來便來了。”
“那些僧人可不似你這般鬼鬼祟祟,藏在樹後默不作聲。”
“我作聲了,你就會練武給我看麼?”
嘉畫忽然擡眸,笑吟吟問。
她目光毫不客氣逡巡着,從俊朗容顔到挺闊胸膛,寬肩,窄腰,以及輪廓分明的腹部肌群,顯得很有力量。
除秦淮書外,她再未見過令她目光流連的□□。
她那些所謂的面首,縱然面容姣好,氣質尚可,脫了衣裳,也不過一截肉與骨随意組合的軀幹。
或胖或瘦,或多或少,總不能令人提起興趣。
秦淮書不一樣,他自小習武,騎□□通,力氣也大得很。
他因受傷換藥而脫去上衣時,嘉畫曾反省過自己,第一眼竟不是關心他的傷勢,而是驚歎于他絕佳的□□。
可惜他們雖相愛,卻彼此各有原則,不越雷池一步。
面對愛與欲,嘉畫一直想的是,反正是我的,不急于一時。
是一時,卻隔了一世。
許是嘉畫的目光太過直白,宋序皺起眉,欲轉身去拾搭在不遠處樹枝上的上衣。
嘉畫拉住他:“别動。”
宋序盯着她。
嘉畫輕握他手:“你手受傷了?”
她這才意識到,他朝木樁揮去的每一拳竟都無防護,力道毫無保留地落在了手背關節處,此時已擦傷嚴重,往外滲着血。
嘉畫是見過寺中武僧打拳的,關節重要處都纏着布條以免受傷。
“……無礙。”宋序蹙眉,準備将手收回去卻無果,嘉畫用了力握住他手腕,溫熱似乎穿透掌心,沿經絡蔓延。
“疼嗎?”嘉畫問。
“……”宋序頓了頓,“不疼,勞……”
那句“勞郡主關心”還未出口,嘉畫便朝他傷處輕輕吹了吹。
宋序身子幾乎僵住,神情也怔怔。
大腦幾乎空白了片刻,感官卻被無比放大,敏銳到甚至每一個毛孔都好像被細針密密麻麻紮過。
等回過神,嘉畫已用帕子将他手簡單包紮了。
“我那有行散膏,待會兒你随我回去上藥。”
“我……”
“不許拒絕。”
又是這副命令的口吻。
卻不知為何,宋序已生不出反感。
“……好。”他低聲。
嘉畫這才滿意,又注意到他指腹似有燙傷:“這又是如何傷的?”
宋序避開她目光:“……幫枯生大師點香時,不小心被香頭燙到,不是什麼大事。”
嘉畫有些不信,端着他手仔細瞧,果然發現些殘餘香灰,才不再問。
她主動握上他另隻手:“現在跟我下山。”
宋序斂眸,受傷的手垂在身側,不自覺地用拇指摩挲着那方包裹手掌的手帕,喉間發澀。
“容我……穿了上衣。”
“不必,從這裡下去到我那兒,路上遇不着人。”
嘉畫勾唇,視線更放肆打量,“何況除了我,路上即便有人也是僧人,僧人都是男子,你不必害羞,而我已見過了。”
宋序氣息微沉,耳朵也早已發紅,隻是面上仍故作從容。
他此刻忽然明了,為何枯生大師說嘉畫從不謊對内心。
與她相比,他的确時刻都在僞裝,生生将一切欲念強壓在眼底心間,分明貪念縱生,卻偏要作出一副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清高模樣。
嘉畫不知他在想什麼,隻能那雙好看的桃花眼中窺見他掙紮的神情,仿佛是被她強行欺負而不得不從的小可憐。
她蓦地輕笑:“上次向同月師父求解,何為‘色即是空’,現在我明白了,依我所解,我對你眼下便是‘色’,你不願便是‘空’。”
此言宛若一點火星,“轟”的一聲,點燃了宋序那不可說的,隐匿在最深處的,勾纏已久的夢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