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青年立在黑暗中,微弱燭光從他背後照過來,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勾出淡金色的光暈。
夜色模糊了青年眉眼,但觀主似乎能清晰感受到他眸光中的鋒利。很奇怪,一個幾天前還不會說話目光渙散的癡兒,現下竟身姿挺拔地站在他面前,周身萦繞着一股懸而未收的凜冽戰意。
他震驚難言。
“這……這是宋序?”他聽見自己問。
老道士卻顯得十分平靜:“師侄,夜深了,回吧,我這裡你也不要再來了。”
青年隻字未語,仍沉默地站在門後。
觀主不再敢碰觸他打量的目光,也不知該問什麼。
分明一樣的眉眼,一樣的衣着,卻似脫胎換骨,大變活人一般,若非親眼所見,他難以置信。
他提了燈禮貌道别,才走幾步,又聽老道士的聲音在背後想起。
“五日後辰時末,你再來一趟。”
觀主沒問何事,應了聲離開。
老道士轉身回屋裡,青年已重新坐回桌旁。
老道士便在他對面坐下。
一老一少,隔着一盞油燈相對無言。
“幾日了?”許久,老道士先開口問。
“什麼?”宋序擡頭,光暈柔和了他眉眼輪廓,方才外顯的淩厲似乎斂了些。
老道士坐在燈下,歲月在他布滿溝壑的臉上加深了痕迹,他已老得很了,隻是雙眼仍目光炯炯,仿佛洞悉一切。
“我是問你,清醒幾日了?”
宋序略思忖,答道:“約三日。”
老道士又問:“從前的事半分也不記得?”他直直盯着他,似在他眉眼間去尋撒謊的迹象。
“這幾日将附近走遍了,也費力想了,的确記不得半分從前。”宋序蹙眉,“您說,我從小便在這兒長大,從沒下過山,可我對這裡并不熟悉,卻隐約有些山下的記憶……”
“記得什麼?”
宋序垂眸沉思,投在牆上的影子仿若山上的雪松。
半晌,他搖頭:“不成形,隻是些捕捉不到的殘影。”
“也不認得……我了?”
老道士繼續問,這次帶了些沙啞感,似乎聲音的主人問出這個問題時,心緒波動難定。
宋序有些為難,但仍搖了搖頭。
老道士矍铄的精神似乎洩了一半,目光也不再亮,随逐漸微弱的燭光一道變暗了。
“罷了。”他說,“都是命。”
二十年前,他于河畔撿到一個棄嬰,不說不笑,是個癡兒,他憐他一命,養他成人,轉眼竟有二十年了。
感覺到老道士的怅然,宋序輕喚了聲:“師父。”
“我不是你的師父。”老道士搖頭,“你并非我道門弟子,當年我救你一命,是你命不該絕,這是你的因果,也是我的因果。隻是命有盡時,緣有散時,我大限将至,你也該去了。”
“我……”宋序眸中掠過迷茫,骨節分明的手指微蜷,“我該去哪?”
按老道士的話,他從小便在山上玄妙觀長大,不過是個癡兒,不哭不笑,也不會說話,自然也不會思考。
可他自從“醒來”,便覺着自己的腦海中多了許多記憶,隻是看不清聽不清,不過偶在夢中聽得幾聲女子傷心的哭聲,喊的似乎也并非是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