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這樣狼狽,方才居然一聲不吭。
于是她止住了動作,偏過頭去。
“你先去。”
裴晏睜大了眼睛,眸色閃過不可置信,笑道:“大小姐,認真的?”
“我是怕你冷死在這裡,到頭來還要給你立個衣冠冢,浪費我的時間。”
黎霜說着,重新坐下,大有坐在這裡等裴晏收拾完的意思。
“對我真好,大小姐。”
黎霜閉眼不答。
屏風後傳來水聲,黎霜側身将窗戶往上打開了些。
雨依舊那樣瓢潑,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黎霜歎了口氣,關上窗戶。
如果明天雨停不下來,自己就不能早些趕到梁州了。
耽擱的時間越長,破案的可能性就越小。
何況那九個孩子至今下落不明,生死都未可知。
既然皇帝将這件事交給她,就相當于把梁州百姓的期望壓在她身上了。
所以實在是等不得的。
沒過多久,裴晏換了幹爽的衣裳從屏風後現身,邊走邊甩着頭發上的水。
黎霜見狀,沒有同他再多說什麼,繞過裴晏去了屏風後。
等黎霜收拾完後,她已經不是李清正了。
裴晏樂見其成,道:“還是這幅模樣順眼。”
黎霜不搭理他。
面皮是不能一直用太久的,所以自己才揭了下來,明日重新貼上。
一切收拾完畢後,黎霜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就寝。
從前在大理寺,遇到公務繁重的時候,自己也不是沒有和同僚擠在大理寺的一張床上睡過。
可那些同僚都是知根知底的,哪像裴晏這般疑點滿身?
黎霜皺眉看着床榻,突聞裴晏的聲音。
“大小姐,放心吧。我打地鋪。”
說着,裴晏上前抓過床榻上那多餘的被褥就要往地上躺。
地上寒涼,空間又小得可憐,連黎霜都不一定躺得下。
“起來。”
黎霜踢了一腳裴晏露在被褥外面的腿。
正曲身躺着的裴晏翻身坐起,擡頭望着黎霜。
這個角度看裴晏,能隐約看到衣裳裡面的景象。
鞭痕仍是那樣明顯。
黎霜閉了閉眼睛,朝床榻的方向指了指。
“大小姐真的願意屈尊降貴?”
“先說好了,膽敢……”
黎霜從袖中掏出一把短刀。
裴晏哈哈一笑,起身收拾被褥。
“不敢不敢。”
黎霜睡在裡側,背對着裴晏,整個人都往牆邊貼去,生怕碰到了他。
裴晏詫異地看着二人之間誇張的空隙,又看了看縮在裡頭的黎霜,啞然失笑。
半夜,電閃雷鳴,聲振屋瓦,響遏雲霄。
雷電照亮了大半天空,烏雲聚攏在一起,像是要齊齊向地上壓去。
暴雨侵盆聲混合着雷鳴,窗外閃着奇異的白光,任誰看了都心驚膽戰。
裴晏本就睡眠極淺,這樣一來也徹底沒了睡意,睜眼看着頭頂木闆。
他想了很多東西,腦中思緒萬千,差點讓他忘記了外面的情形。
突然,床榻另一邊傳來響動。
裴晏回過神,側頭看去。
那完全被被褥包裹住的女子似乎正在輕輕顫抖,連帶着被褥都不停抖動。
裴晏含了詫異,輕輕往黎霜的方向靠,低聲喚了句“大小姐”。
黎霜沒有回應。
他怔了怔,随後眨了眨眼睛,伸手輕輕将被褥往下拉了一點,露出了黎霜的上半張臉。
黎霜并沒有醒。
此刻,她眼睛緊閉,睫毛顫抖,看上去并不是冷,而是在害怕什麼。
裴晏疑惑了一會兒,又聽到了那震耳欲聾的雷聲。
然後黎霜抖得更加厲害。
他面上閃過一絲了然,嘴角浮起笑意。
“還以為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沒想到是怕打雷啊。”
黎霜還是顫抖着。
裴晏的笑容有些凝固,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按照邏輯,他是不是該做些什麼?
可是裴晏左思右想,不知道該怎麼讓黎霜平靜下來。
片刻後,屋裡傳來唱歌的聲音。
“漆黑的天快亮了,冰冷的雨快停了①……”
裴晏輕聲唱着,手輕輕拍着黎霜身上的被褥。
神奇的是,沒過多久,黎霜真的就安定了下來。
她的身子不再顫抖,像是已經睡熟了。
裴晏起身仔細看了看黎霜的臉,确定她安穩入睡後又重新躺了回去。
他以手為枕,低聲道:“居然是個靠唱歌就能哄好的大小姐。”
屋内漆黑一片,看不到裴晏臉上的表情。
盡管外面仍是風雨交加,不見平息之意,官道旁的客棧中,一間再普通不過的屋子裡卻溫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