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熙熙攘攘,不遠處駛來的馬車沖開了人群。
“是誰家的馬車,怎得開得這樣快?”
“瞧那木牌,像是黎家。”
“哎喲,那可避着些吧,别沖撞了貴人才是。”
黎霜坐在馬車裡,表情淡淡。
今日她應邀參加皇後娘娘的宴會,黎府原先準備好的馬車卻沒行多遠就壞掉了。
家仆火急火燎去找來另一輛,卻已然要遲到了。
黎霜正出神之際,伴随着周圍異常的喧嘩,在一陣驚呼聲後,她所坐的馬車車轅不知被什麼東西猛地砸斷。
因為始料未及,黎霜随着前傾的車廂往前踉跄幾步後便倒在了一旁,腦袋還重重往車廂壁上磕了一下。
她怒火中燒,面上卻不好發作。黎霜扶着額頭,起身拉開車簾,要看看是誰突然生變,打亂自己的計劃。
簾子一拉開,黎霜便看到了周圍急忙散去的百姓。
以及那狼藉中倒在地上,正被幾名侍衛拿劍對着的人。
她從那人面相看,覺得這是一名男子。可她不能百分百确定。
因為這人的頭發短得出奇,堪堪貼住腦袋,什麼發飾也沒有,前額還耷拉着幾根碎發。
尤其是他身上的衣服,怪異非常,不倫不類,和周圍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黎霜扶着車廂走下馬車,也顧不上額頭上突突地疼,準備開口說些什麼,倒在地上的人先于她開口了。
“你好啊,大小姐。”
語氣輕浮,俨然沒有一絲慌亂和害怕。
“放肆!”一侍衛将劍往前送了些,語氣不善,“黎家小姐怎能容你不敬!”
黎霜皺着眉,從聲音上斷定了這人确實是男子。她正要讓侍衛将人帶走,耳邊便響起了奇怪的聲音。
“然後呢,就這樣?跟流氓有什麼區别啊?”
“宿主别急,先讓黎霜信任你。”
黎霜眸光一顫,面上浮現驚異之色,左顧右盼,又确定方才并未有人開口。其他人卻面色如常,毫無異色。
驚疑不定間,那男子從地上站起身,晃晃腦袋甩開了擋在眼前的碎發。
“我保證,我沒有惡意。”
黎霜扯了扯嘴角,不欲多說,“奇裝異服,行為詭異,說是刺客都不為過。你還是去官府說道吧。”
說完她就要走。而那幾名侍衛也上前将男子壓住,準備往官府送去。
黎霜沒走幾步,身後便傳來聲音。
“先等等,我有辦法讓你快點入宮!”
她心下一動,腳步頓住,側頭道:“你如何知道我是要入宮?”
“我猜的。”男子語氣随意。
黎霜冷哼一聲,擡腳又要走。
那男子揚起眉梢,“反正你也找不到更好的法子了,現在不是着急得很嗎?”
黎霜終于轉過身子,面上還是有些惱怒。她正要說不必了,就見那男子快步上前,拉過黎霜往不遠處的一條小巷跑。
黎霜啞然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臂,盡管隔着衣物,她仍覺得不成體統。
“你瘋了不成?”
男子沒有回頭,“抱歉抱歉,不得已為之。我帶着你還能跑得快些。”
黎霜心裡厭惡更深幾分。
她看着面前人,突然想起什麼。而後側頭看了眼身後的暗衛淩逸,于是準備将計就計。
二人終于停在了一個巷口,黎霜往裡處看,便看到本該空空如也的巷子赫然停着一輛馬車。
這怎麼可能?
黎霜掙開那人的手,轉頭用詢問的目光看着他。
男子也沒過多解釋,“入宮要緊。”
話畢,他徑直上了馬車,一副要為黎霜駕車的模樣。
黎霜确認淩逸跟上後,權衡利弊了片刻,終是妥協了。
馬車開得很快,黎霜險些要坐不穩。
宮門關得嚴絲合縫,黎霜不緊不慢地走下馬車,将手牌遞給侍衛。一個侍衛接過看了一眼,将手牌返還,頗不近人情。
“黎小姐,皇後娘娘說了,她不喜歡被怠慢。”
黎霜的嘴角揚起一抹笑意,面上不顯,表情十分焦急,“大哥還請行個方便吧,我并非有意如此……”
而向來愛收黃白物的侍衛直接将黎霜遞來的錢袋子推了回去,“黎小姐莫要為難,我們隻是聽命行事。”
黎霜咬着唇,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看了那侍衛一眼,還真是頗為後悔的神情,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你好像不怎麼傷心?”那男子笑着,抱臂站在馬車邊,好整以暇地看着黎霜的表情。
黎霜連眼風也未曾分給他一點,語氣不善,面有疑色,“你到底是何人?若不從實招來,我……”
“說的什麼話?”那男子往前走了幾步,“我手無寸鐵的,還好心地幫你找馬車入宮,怎得還成了壞人似的。”
黎霜下意識退後幾步,起了防備心,淡淡地打量了他一眼,“自作多情的男人,我何曾說過要你幫忙?”
那男子像受了什麼極大的傷害,“太無情了,簡直太無情了。”
黎霜隻是看了那人一眼,然後不屑地冷笑一聲,也不欲和那人多說,側身離開。
“喂,大小姐,你不處置我嗎?”
黎霜腳步未停,壓根未把身後人放在心上,搖了搖頭繼續走。
“莫名其妙。”
男子果真沒再追上來,隻是黎霜又聽到了那兩道聲音。
“我真不追上去?按照劇情,這個時候不都應該去安慰安慰嗎?”
“宿主,黎霜對你的好感度為-50%,現在你的行動和言語起不到任何作用。”
“啊,負的?那我該怎麼辦?”
然後是片刻的沉默。
“喂!該死,你人呢?”
黎霜走在路上,确認了那兩道聲音之一屬于方才那名男子。
可是她根本聽不懂方才的對話是什麼意思。想來想去,她還是覺得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出門沒看黃曆。
黎霜沉着臉回府,一隻腳将将跨過門檻,便有意料之中的劈天蓋地的聲音向她砸來。
“黎霜!你瞧你做的好事,我不過一日不在府中,你就是這樣辦事的!”
黎府正廳門前立着一男一女。
男子年過四旬,正是黎家家主黎伯約。而黎霜的母親尹燕立在他身後,擔憂地看着黎霜。
黎霜抿着唇,一言不發地跪了下來,垂首道:“是女兒的錯,請父親和母親責罰。”
“哼。”黎伯約一甩袖子,氣急敗壞。
“你你你,你可知這場宴會是皇後娘娘有意拉攏我黎家,你竟将此事攪黃了。”
黎霜俯身,“女兒甘願受罰。”
尹燕不忍,站在了黎霜那一邊,“伯約,霜兒平日最是聽話,今日之事實屬意外,你也是知道的啊。”
黎伯約聽了尹燕的話,心裡有所觸動。但他看着院中正倔強跪着的黎霜,終是咬了咬牙,轉身進了正廳。
尹燕朝不遠處的影兒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看顧黎霜,而後也跟着返回了屋中。
時逢冬月,今日的長安開始落下了片片雪花。
而雪越下越大,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地上很快便鋪了厚厚一層。
天仙碧玉瓊瑤,點點揚花,片片鵝毛①。
黎霜的頭上,肩上乃至全身都幾欲要被雪蓋得嚴絲合縫,整個人如雪人般跪在院中。
她抖着眼睫,呼出來的氣體很快變成了白霧飄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黎霜伸出手捉住要進屋通報的影兒的衣角,淡淡道:“不必。”
影兒看着黎霜成竹在胸的臉,終是沒有再動作。
“喂,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