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如今，他能從眼前的青萍身上看到灑脫、看到淡然，隻是那個鋒芒畢露的通天的身影卻沒有從故人身上找到。

通天轉世重修都尚且如此，紅雲啊，若你還能歸來，你又會變成什麼樣子？還會記得我們的曾經，能與我把臂同遊，逍遙天地嗎？

鎮元子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的好友紅雲，因通天的變化而起的那點怅惘讓他心有感傷，亞聖一念，草木有情，鸾鳥息音，諸靈頹然，那點盎然的生機陡然消沉下去。

通天自然感受到了這種變化，這些變化肯定就出自自己身邊這個人身上。

“鎮元子大仙何故意志消沉？如果不嫌棄青萍是一寂寂無名之輩，不妨說出來，貧道願聞其詳，以解大仙困惑之苦。”

“貧道與青萍道友同為修道人，哪會被這種聲名所累。”鎮元子搖了搖頭，面上神色舒緩許多，“不過是見到青萍道友，想到了我的一個好友罷了，不知他現在身在何處，我們此生還有沒有機緣相見。”

通天心下了然，知道鎮元子口中的好友就是紅雲，隻是紅雲身隕之後，鎮元子尋遍洪荒也沒有找到一絲故友的神魂殘片，現在這麼說，無非是抱着一絲絲渺小的希望繼續等待罷了。

他體貼地沒有多言，鎮元子也許是見到了通天這位老朋友，哪怕通天“并沒有記起前塵往事”，但他對通天總有一種莫名的信任，兩人暢談一路，直至到了五莊觀。

“青萍道友覺得我這幅對聯如何？”鎮元子上前一步，輕撫長須，對自己的親筆手書頗為自得，幾乎每位來此地的人都會被他邀請品鑒這副對聯。

“長生不老神仙府,與天同壽道人家。”通天細細品析其中真意，不由得贊歎道：“大仙氣魄非凡，境界高深，貧道感佩直至！”

鎮元子撫掌大笑，雖然他聽了很多人贊歎他的這幅對聯，但是要是之前他想從通天口中說出說出這樣的話，也是難得。

這還是第一次聽到通天這樣誇他寫的對聯，在五莊觀建立之初，紅雲還在的時候，他們三個也曾站在此處品析這副對聯，隻是通天那時是什麼反應？

鎮元子目光悠遠，想到了那時的場景，“哈哈哈哈——”黑袍的青年道人樂得捶腿，聲音清越卻又不讓人反感：

“鎮元子，你這對聯有甚麼意思？吾輩修行人到了準聖這個境界，本就長生不老了，與天地同壽，與日月争輝，你寫這個也行，旁人寫這個也行，沒什麼獨特的！還不如那昆侖玉虛宮的對聯好看。”

“剛才還說你與你二兄吵了一架，嫌他那玉虛宮無聊得緊，現在又開始嫌棄貧道的住處，誇那玉虛宮對聯意境深邃？通天，看來你離家不幾時就開始想着你二兄，怕不是個沒斷奶的娃娃吧！”

鎮元子那時也有些少年意氣，被通天一番不含惡意地嘲笑之後，當即氣紅了臉，利落地反擊道。

“你！”通天聽得他的話，像被踩了尾巴一樣跳了起來，嘴上硬逞能着道：“鎮元子你幾個意思？誰想元始那家夥了？”

“我就是這個意思，若是想你二兄，便乖乖回那玉虛宮好生帶着，省得旁人操心！”

見他這幅樣子，鎮元子反而氣消了，也不理會跳腳的通天，坐下來慢條斯理地品起茶水，招呼旁邊的紅雲一起喝茶，“紅雲，這茶香得很，快嘗嘗！”

“這樣惹怒通天不好吧，他剛和元始道友吵了架，你又這樣激他，當心他和你打一架？我看他那青萍劍厲害得很，當心傷了你！而且你們都是我的好友，傷了哪個，我這心裡都不好受！”

聽得紅雲憂心忡忡得講話，鎮元子知道他老好人的性子，連忙笑着安撫他：

“你還不知道通天，他就是嘴上厲害，給個台階就下來了，你去給他碗茶，邀他過來吃茶，他肯定乖乖過來。”

紅雲連忙照做，通天就等他們過來回應一下自己，讓自己剛才那像貓被踩尾巴的反應不那麼明顯，見紅雲過來，連忙借坡下驢，被紅雲拉着坐了過來，别别扭扭得一起吃起了茶點。

那時候的五莊觀快活極了，紅雲冒失善良，通天又朝氣蓬勃，他則老成持重，三人相處百年，那是一段很美好的時光，是鎮元子每次回憶起來，都想笑起來的記憶。

隻是後來，一切都變了。鎮元子想自己見到通天，總是會回憶起那些往事。不過，通天真的是如他想的那樣真心稱贊他的對聯嗎？

隻不過是鎮元子以為的那樣，他仍像之前那次一樣，總覺得這幅對聯太過簡單，雖然後世人覺得霸氣十足，意境十足。

但通天到如今仍覺得隻是他們那代人的真實寫照，鎮元子是真正的老實人、寫實派，不過為了難得見面的老友不生氣，他沒有實話實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