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克多”并不存在于這段記憶裡,在厄裡克的視角下,一切都搖搖欲墜。
麗莎消失了,合照裡他的身影被抹去,隻剩下這一個立在森林中的幻覺。其實以厄裡克的能力,它可以直接将人困在記憶中的地獄,但不知為什麼,它并沒有選擇那樣做。
空氣中再次浮動起黑色物質,一陣強烈的耳鳴襲來。阿卡莎皺着眉頭,瞳孔止不住地顫動。再度擡起頭,她發現自己身處教堂。
彩色玻璃窗上映照着一張熟悉的面孔,那是阿卡莎·莫溫的臉,那是她的臉。
“女巫,你還活着。”
聲音從背後傳來,阿卡莎停在原地,沒有回頭。
那人說話的語氣很肯定,不似幻覺。
黑影來到了阿卡莎的面前,霧氣凝結着,人形逐漸變得清晰。“你否認不了,因為我記得你。”
“你是誰?厄裡克聖鐘?”阿卡莎開口。記憶回溯産生的幻覺,像是自己體内燃燒着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源源不斷的力量像岩漿似的流淌噴發着,又瞬間彙入汪洋,平靜下來,無邊無際,這些是她曾經擁有的女巫力量。
“呵,聖鐘,确實,在你打開門之前,這麼叫也沒錯。”厄裡克說。
“所以呢,你想幹什麼?”阿卡莎直截了當地問道。
明明臉上隻是一團黑霧,阿卡莎莫名覺得眼前的惡魔笑了。
“‘鑰匙’碎了,半顆寶石,一杯土,三枚金币,還有,影子。”厄裡克随之身邊的霧氣幻化成對應的形狀。
“哇,好神秘。我應該這樣說嗎?”阿卡莎冷笑了兩聲,最後吐出一口氣,“你要知道,我現在一無所有。”
“不,寶石,你擁有那顆寶石。”厄裡克不緊不慢地說。“你在那裡面寄存了什麼?”
“哦,這個,大概是‘我在裡面寄存了什麼’的答案。”阿卡莎回答道。
最近她發現一個有趣的事情,就是,當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刻命運被什麼掌握的時候,你就會變成一個幽默的瘋子。
“你失去記憶了?”這次終于是疑問的語氣了,惡魔不再顯得那麼遊刃有餘。
“顯而易見。”阿卡莎說。
作為第一批出門的惡魔,厄裡克很早就發覺,人一旦擁有了意志,就必定會體驗絕望。所以惡魔的誕生也是必然的,這是在死亡中新生的某種東西。
但對于被惡魔寄生的活物來說,共生需要靠大量的吞食靈魂來實現。阿爾曼德知道這一點,于是和沃克達成了交易關系。
隻不過沃克開始變得不對勁了,嗜睡,記憶錯亂,甚至自殘,雖然都被厄裡克阻止了。沃克認為是阿爾曼德在那些靈魂裡動了手腳,才會想要執着地殺了他。隻不過在那之前,他就再次陷入了記憶錯亂。
“他曾許諾向惡魔獻出一切,确實,所有力量的使用需要付出代價。”厄裡克說。
惡魔身上的觸手若隐若現,情緒的波動讓那些霧氣蕩漾着。
“你變得很像人類,這或許并不是一件好事。”阿卡莎認真地說,“離開他,或者吞食他,你隻有兩種選擇。”
一隻理性的正常惡魔都會毫不猶豫地做出選擇,要知道,為了可笑的口頭信仰而吃虧,簡直是恥辱。
厄裡克完全走向了反面,它表現得像個被戳破心事而惱羞成怒的孩子,或許它本來也不是一隻成熟的惡魔。而像人的惡魔會變得愚蠢,他們有的甚至會生出可怕的同情心。但這或許是個機會,阿卡莎想。
“我要那顆寶石。‘鑰匙’身上有着生命之源的奧秘,你吃下了禁果,卻沒有受到懲罰,這是最好的證明。”
“什麼禁果?”原諒阿卡莎的注意力總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她皺起眉,隐隐有所預感。
“克勒廣場,那個被撞倒的果攤。”厄裡克好心回複。“這麼多果子,你偏偏拿到了那一個,是禁果選擇了你。”
阿卡莎記憶中,那隻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蘋果了。随便啃了一個,居然也有後台?
“别廢話了,寶石呢?我該怎麼做?”阿卡莎扶額。厄裡克應該知道大概的蹤迹,但重生前她應該做了些什麼,至少也是個禁制什麼的。
或許曾經的那個女巫,有着她無法想象到的力量。
“你失去記憶了,這是個麻煩事。但有個人或許知道。”厄裡克來到她面前,伸出黑色的一團看起來是手的東西,但實在分不清是手背還是手心。總之,那上面出現一顆寶石,閃着金色的光芒,這讓她想起一個人。
“她應該會認識你。”厄裡克說,并示意阿卡莎觸碰那顆寶石。
那上面散發着親切又溫暖的力量,越靠近時,耳邊的風聲便越來越大,直到指尖落在石頭的表面,周身嘩啦啦地一響,教堂場景像剝落的舊牆皮般褪去,眼前出現一望無際的曠野。
阿卡莎看見了“自己”。女人的眼睛微微垂下,面容平和。那是記憶也無法做到的力量,她沒有看見人類,那仿佛是披着她的皮相的一棵樹,是連綿起伏的山丘和大地,是火山口跳動的心髒。那是位真正的女巫,有着強大卻溫柔的力量。
女人擡眼,看向本該空無一物的身後,那是這位來自兩千年後的阿卡莎站的地方。她的眼睛閃爍着森林的光芒,深處卻藏匿無數破碎的影子,那是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但又讓人心驚肉跳般的陌生,阿卡莎莫名覺得這個女巫似乎對一切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