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離帶走了那張收魂符,之後陸震領着陸靈蘊回了福壽堂,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回去後陸震往三清香爐裡上了三炷香,一回頭,發現陸靈蘊竟直直地跪在他身後。
她幼時不怎麼虔信鬼神,偶爾犯了大忌會被罰跪,長大後就沒再跪過了,此番主動下跪,陸震有一瞬的意外,繼而說道:“起來吧,用不着。”
見她不動,他又說:“你幼時被罰,是因為無知妄為,後果你擔不起,所以教你長記性。現在你是明知不可為而為,後果一定是想過的,擔得起就擔,擔不起,也用不着我罰。”
陸靈蘊心裡莫名疼了一下,總覺得師父這話裡,隐隐有不再管她的意思。
她眼圈紅了。
她倒不是因為拘生魂下跪,這手段雖然不正,但她并不覺得有愧,她是冥冥中覺得,童離對陸震來說非同一般,倘若換了旁人像童離那樣張狂地在陸震面前叫嚣,分分鐘會被制得服服帖帖,可是童離對他倆冷嘲熱諷,他都被罵成“狗”了,也沒見有脾氣,甚至紅着眼似有不舍地送童離離開,那眼神中好像還有心疼。
她對童離出手可謂非常不客氣,談都不談就直接下了死手。所以她這一跪,是想能讓師父心裡舒服點。
陸震看她眼圈泛紅,跪着不動,也明白了她是什麼意思。到底是自己養大的孩子,她這可憐巴巴的樣子他也不忍,伸手去拉她,說道:“留着你這孝心來日表吧,去睡會兒,人不人鬼不鬼的!”
陸靈蘊破涕為笑:“那師父你也補補覺,睡醒了我給你做好吃的!”
說是這麼說,陸靈蘊回房後仍覺得心裡不踏實,豎着耳朵聽陸震房裡的動靜,果然沒一會兒就聽到他卧室門響,顯然他并沒睡,又出去了。
她悄無聲息地跟着,見師父進了偏廳,門縫太細瞧不真切,她又不敢明目張膽地推門看,守在門口好一會兒,聞到了絲絲香火氣。
她就趴在前廳桌子上守着,時間太久到底是困,竟睡着了。
醒來已過了午飯時間,她第一時間去看師父,她輕手輕腳推開個門縫,瞧見陸震側對她席地而坐,一條腿平伸,另一條腿曲着,胳膊搭在上面,攥着拳,低着頭,看上去瘦削頹喪,身邊還有片片燃盡的符灰。
“師父?”
她輕輕叫了一聲,他像是沒聽見,又或者充耳不聞。
她走近些,看到紙上有個名字,童伯恕。
他在尋魂,可是一無所獲。
她忍不住問道:“童伯恕,是誰呀?”
“我其實知道找不到他,隻是不死心。”
“……也是道門中人嗎?”
“他若不想被我找到,果然我上天入地,也是見不到的。”
“……許是往生了。”
“他怎麼會死呢?恐怕是他自己不想活了……他死了,是沒有來世的。”
師徒倆各說各的,陸靈蘊歎口氣,想把他扶起來,拖着胳膊使勁一拽,他人倒是起來了,一個東西冷不防從他手裡掉下來,陸靈蘊彎腰去撿,是一枚死玉。
“這裡面好像有魂?”她說着把玉遞回去。
“春素,是我……沒過門的妻子。”陸震說着接了過去。
陸靈蘊驚了一下,她從來不知道,師父還有個沒過門的妻子。
陸震望着掌心裡的死玉苦笑一聲:“自殺枉死本該墜入三惡道,卻被伯恕護了三十年,好夢一場,也該醒了。”
春素,這個差點成了她師母的女人,竟然是自殺的。
當天晚上,一向身康體健的陸震開始發燒,卻與邪祟無關。
陸靈蘊整晚守着他,喂藥,降溫,看着他昏昏然的樣子,頭一次覺得“老”這個字眼兒,也會向他師父找上門來。事實上,他的确已是半百之年。
後面幾日,福壽堂一直是閉門狀态,誰都敲不開。
陸震身體逐漸恢複,陸靈蘊瞧着他又恢複了往日姿态。
春素,她那個沒過門的師母,已經被她師父送走了,那顆石頭也被他收了起來。